“且慢。”
顾伯山的声音响起,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淀下来的力量,让那修士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。
所有人都看向他,包括那转运司头目。
顾伯山缓缓站起身,身体依旧有些摇晃,但脊梁却挺得笔直。他没有看那些转运司修士,而是目光扫过一个个族人,声音沙哑却清淅:
“凡我顾氏,皆为薪柴。”
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象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压出来,带着血沫。
“可灭可绝,不可永为奴!”
这不是呐喊,而是一种宣告,一种在灵魂被标价售卖之后,对自身存在最后底线的确认。
族人们麻木的眼神中,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东西闪铄了一下。
那转运司头目皱了皱眉,似乎对这种“无意义的情绪表达”感到不耐:“契约已定,抗拒无益。配合转运,可免额外痛苦。”
顾伯山转过头,看向他,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烈抗争,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:“我们配合。但请……给予将死之人,最后一点体面。我们自己走。”
那头目审视地看着他,又看了看那些大多连站都站不稳的族人,似乎衡量了一下强行押运可能带来的微不足道的麻烦与效率损失,最终冷漠地点了点头:“可以。限时半柱香。列队,出庙。”
顾伯山不再多言,他走到苏婉身边,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顾厌,然后伸手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。苏婉抬起头,泪已流干,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坚韧。她明白了丈夫的意思,默默地将顾厌往怀里又紧了紧,然后挣扎著,用自己的力量,抱着儿子站了起来。
其他的族人,在顾伯山和几位尚存一丝气力的长辈无声的搀扶和组织下,也相互支撑着,跟跄地、沉默地排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队伍。
没有人哭嚎,没有人反抗。
他们如同走向刑场的死囚,安静地带着一种被碾碎后残存的诡异的尊严,一步步挪向庙门。
灵魂已被标价,肉身岂能幸免?
这第一篇“灵魂估值”的终结,并非抗争的胜利,而是被资本彻底物化的开始。他们走出了这座承载了最后痛苦与挣扎的土地庙,走向未知但注定更加黑暗的“灵材预处理坊”。
顾伯山走在队伍的最后,当他迈出庙门的刹那,他忍不住回头,最后看了一眼那残破的庙宇,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、曾经供奉着不知名土偶的神龛。
风中,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、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叹息。
他怀中,那残契最后一次传来清淅的、带着决绝意味的灼热,随即彻底沉寂下去,仿佛将所有力量都收敛了起来,等待着下一次,在更深的黑暗中,发出致命的一击。
而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,不再仅仅是家族的希望,更是一个与魔鬼做了交易、体内埋藏着诡异瘤体和未知债务的最终兵器。
资本的绞索已然套牢。
但绞索之下,那源自古老道统的星火,与那渴望着“优先吞噬”的冰冷瘤体,正在无人察觉的深渊里,悄然编织着反向吞噬的罗网。
第一篇,终。
下一站,肉身资材评估——更直接、更残酷的异化,即将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