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妙莲坐在石头上,双手撑着石面,螓首微仰,望向拓跋宏——暮色渐浓,乌云遮月,他的轮廓在昏暗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清冷,唯有那双凤眸,如寒星般明亮。
湖边的罡风撩起他蹀躞带上的青玉坠子,金色的穗子一下又一下地,打在她的红狐大氅上。
“我……”她张了张嘴,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是啊,她追着他做什么?明明已经暂时自由了,为何还要跟着这个忽冷忽热的小皇帝?
“我……害怕呀!”最终,她垂下头,小声地道。
拓跋宏一怔,长眉微拧:“那么多人跟着你,怕甚?”
“怕安静,更怕——没人理我!”冯妙莲绞紧身下的大氅,水汪汪的眸子在暮色下泛着点点星光,“寿康宫那么大,人那么多,可各个都跟提线木偶似的,连说话都不敢大声。”她顿了顿,“只有陛下会跟我说说话。”
拓跋宏沉默地凝视着她。
云过月出,皎洁的白光洒在她虽稚嫩却如雪胎梅骨的俏脸上,水汪汪的杏仁眼里盛满了委屈与不安。他突然意识到——这个被太皇太后精心挑选、送来他身边的女娃,竟和他一样,是只被困在金碧辉煌的牢笼里的翠鸟!
呵!也算同病相怜了!
“走吧。”他扶她起来,语气比之方才温和许多,“外面天寒地冻,朕送你回去。”
冯妙莲却不乐意:“我不想回临漪阁!那里冷清清的。”她妙目微转,指了指湖对面的兴平宫,“我去陛下那里好不好?姑母不是要我随陛下习字来着?”
拓跋宏本想说:“朕那里更冷清!”可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,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。
鬼使神差地,他点了点头!
兴平宫与临漪阁之间只隔着一座濯龙池,中间有长长的曲桥相连。
拓跋宏小心翼翼地牵着冯妙莲走过结着薄冰的桥面。少年的手掌虽不宽厚,却温热有力,冯妙莲只觉安心。
她拿眼角偷偷瞥了小皇帝几眼——小小少年紧紧地攥住她的手,专注地盯着她的脚下,似乎一个不注意,她又会摔倒似的。
冯妙莲心头暖洋洋的。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同龄的男孩子这般呵护——她名义上有两个兄长,可他们皆是博陵长公主的嫡子,平日养在公主府里,与她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并不亲近。而其他的兄弟,因着生母不同,大多各玩各的,逢年过节才能打个照面——当然,姊妹之间也是如此。
没想到她进宫不过两日,倒是结识了个仗义的小郎君,还是位皇帝,也算意外之喜了!
“专心走路!”拓跋宏察觉到她泛着精光的眼神,似乎他是什么稀罕物什,脸上不禁一燥,清了清嗓子,“总盯着朕做甚!”
“陛下若是我的兄长,该多好啊!”她忽而发出感叹,最后一个“啊”字拖得老长,像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拓跋宏一怔,不意她说起这个,诧异地问:“阿诞……你大兄,待你不好么?”
鉴于冯修混世魔王的功力,小皇帝直接跳过了他,单单问起冯诞。在他的印象里,阿诞宽雅恭谨,不是没担当的人。
冯妙莲摇了摇与拓跋宏牵着的手,边走边说:“谈不上好与不好。我同胞的弟弟还小,至于其他的兄弟姊妹——我长这么大,与他们说过的话还没有这两天和陛下说的多!”
原是如此!拓跋宏微微有些动容。这感受——他懂。说来,他是太上皇帝长子,下面还有不少弟弟妹妹。可大家生母不同,平日各宫闭门而居,等闲见不着面。如今,他做了天子,这些手足于他而言皆是臣子,更没了亲近的机会。
他转头望向身侧的冯妙莲。
濯龙池沉静如镜,漫天星斗坠入冰冻的池面,反射出皎洁的银光,打在她嫩白的小脸上,将她的点点轻愁照得分明——原来她同他一样,也是空有一大群人环绕,实则形单影只,茕茕独立……
“还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