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诞却摇头,谦和一笑:“二妹妹既入了宫,便要守宫里的规矩。陛下年长,烦请多看顾她些!”
拓跋宏拍拍他的肩头,以示安抚——与骄横跋扈、拿鼻孔看人的的冯修相比,冯诞在他面前素来是谦恭的、卑逊的,浑然没有太皇太后内侄、长公主之子的傲气。有时连他也忍不住惊叹,一母同胞的亲兄弟,怎么差别这么大呢?
其实,冯妙莲进宫的目的,他与冯诞都清楚。拓跋宏恼恨任人摆布、身不由己,却也不会狭隘的将火气撒在冯家其他人头上——他们何尝不也是太皇太后手中的棋子?
小皇帝苦笑着看了眼自己略带薄茧的半大手掌。夜深人静,不是没有想过——兴许哪天他也能成为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的执棋之人?老天既叫他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帝位,他总得效法先人,为家国、为自己做些什么!千百年后,大魏史书,若能留一笔,也算不辜负列祖列宗的庇佑,不枉他来这世间苦行一遭!
可他知道,而今一切不过空谈。他能做的,唯有韬光养晦,既明且哲——他的皇位不过是两宫失和、平衡博弈的产物。他甚至不敢对自己、对未来抱太大期许——也许哪天,他就成了一枚弃子,和他的母亲一样,一杯鸩酒,消散而去。
拓跋宏不由得想,彼时,可有人会为他伤心?数点下来,竟是寥寥无几——无论两宫最后谁胜出,他的弟弟众多。他死了,大魏不缺候补的皇帝,得胜者会提拔新的傀儡,群臣亦会依着最新的形势重新站队——谁还记得他呢?即便是冯诞与拓跋澄,也自会效忠新的君王。
没来由地,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眉宇点着朱砂的女童来——冯二娘?太皇太后既将她送到他身边,那么待她长成后,便会一直跟着自己吧?人心肉长,相处久了,她对他总能生出几分真心吧?
拓跋宏忽而觉得好笑——他也是出息,冯二娘才多大!居然就想着要她为他掬一把伤心泪了!
他收掌为拳,负于身后,微微叹息。
“这么说来,你那二妹妹颜色顶顶好了?”拓跋澄腆着脸凑到冯诞身边,眼里精光贼亮。
拓跋澄素来混不吝,是典型的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的胡儿。听说他阿母预备为他准备侍妾了。故而近日,他对男女之事,格外上心。
不知所云!冯诞拂袖背身,懒得理他。
拓跋澄正要追问,忽觉身侧一寒,一道凌厉的眼风直射而来,吓得他头皮绷紧——是陛下在乜他!虽未发一言,可“天子一怒、伏尸百万”的杀气,哪怕只漏出一星半点来,也够他胆寒。
拓跋澄立即噤声,讪讪地退后半步,心道,至于么!都是好兄弟,问一声不行?
冯诞冷哼一声,活该!二娘既入了宫,便是陛下的人,岂是旁人能过问的?即便他这个做兄长的,亦得避嫌。他倒好,还上赶着打听,真当咱们陛下泥捏的性子呢?
小皇帝收回目光,眸子又恢复往日的平和中正,方才的凌厉仿若只是昙花一现,就听他语气淡淡,对拓跋澄道:“二娘还小,谈不上颜色。倒是你,当着阿诞的面打听人家妹妹,周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?”
拓跋澄低头摸摸鼻子,一训一个不吱声。虽说按辈分,他是拓跋宏的堂叔!可论年纪,他比皇帝还小俩月;论尊卑,更是君臣有分。平日里竟是小皇帝斥他多些……
午晌过后,一个身量高大、着绀蝶胡袍的武将大步而来。冬日的暖阳撒在他英气逼人的侧脸上,风帽边沿的貂毛在他的额上投下一抹浅淡的剪影。
诸郎君不免精神一振——今日由京兆王拓拔子推来给诸人讲兵法。相比于上午的经文,男孩子们自是更向往热血的军营,即便文弱如冯诞,亦两眼放光。
京兆王是太上皇帝的人。但他对几个小郎君一视同仁,并未因冯诞是太皇太后的内侄而慢待。
相反,当他讲到太武帝联合北燕共伐柔然时,肃杀冷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