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认识字,也不知道科考里边要考些什么,春雁只知道隔壁院子里应考县试的小童,可以将摞起来有半人高的书籍倒背如流,而这个娘子,单看一本不若一指厚的蒙书,似乎就已经足够吃力。
春雁挎着篮子走进了阁楼。
阁楼下的扶梯年久未修了,春雁每走一步,木榫与木卯之间便发出一声咯吱的响音,魏家的宅子里是少有这样的响声的,从刚开始的一无所知到现在,春雁已经全然探悉出了,这个在魏家宅子里隐秘却又人尽皆知的故事。
成为魏大娘子的贴身侍婢,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。
当春雁意识到,她从这个馅饼里咬了一嘴的石头子的时候,她怒气冲冲地跑去花圃西廊下的庑房,去找那个拿钱办事的管事算这笔账。
管事并不想退还她的银锞,他竭力地安慰着春雁。
他说,这毕竟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儿,若是有朝一日大老爷想起这个女儿,想尽舐犊之情,春雁便能随着她一飞冲天;
他又说,大娘子是要去考科举的娘子,相公老爷们都是科考场上考出来的,若是大娘子考中了,她便是女老爷女相公,春雁也能随着她一飞升天。
他说这个茅茨土阶破烂屋,亦是一步登天青云路,他说得好似胸蟠万卷纡筹策,口说六义如贯珠(注2)。
管事舌灿莲花,但春雁并不认可。
现在是现在,未来是未来。
现在这就是一个茅茨土阶破烂屋,那么管事就别想把这个卖成一步登天青云路。
她春雁六岁开始走南闯北走街串巷,她住过破庙也到过繁楼,跑堂的卖酒的就连码头搬货的脚夫她都做过,没人可以从她手里骗走一个铜板子,更别说一个银锞子。
哪怕是巴掌大儿的头领,屁股底下也没有清清白白的,她春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要是管事不把这颗银子退给她,她就要看看她与管事谁跟豁得出去些。
管事才不敢豁出去。
因此银锞子又回了她的袖袋子。
不过她也实实在在地得罪了管事。
这个在三夫人面前极为得脸的管事,管着府里三等以下奴仆的调配调用,若是春雁想从那个破烂屋里出来,少不得要经过这个人。
不过没有关系。
春雁将食篮放在了小几上。
魏兰蕴抚摸着书上的文字,连头都没有抬起一下。
春雁颠了颠袖袋的重量。
她的左手袖袋里面,两粒锞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,一颗是银打的锞子,另一颗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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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经很深了。
叶结霜雾,草衔冻露,静默的星辰劈开浓重的雾气在夜空泄出辉光一抹,光跌落进银湾的水里,和浮冰碎玉撞了个满怀,风都没有了声音。
街巷是一片寂静的,万家烛火都隐没在了夜里。
唯有那幢酒楼灯火通明。
骰子声、筹子声、丸子声在弥了酒气的楼里浊成一团,那些儿郎们似乎都有些醉了,摇摇晃晃地走着,忽而又栽成一团。
秦王孙老早就困了,占了窗边的那张紫檀的软塌裹着被子就睡了起来,四楼静悄悄的。
楼底下那砰砰的声音停了。
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,但那个磕头的人却还在。
他就这样僵直地跪在原地,头磕在地上,手抚在额头两侧,身子弯成一个拱桥的弧度,没人看得见他的脸。
还是害怕吗?
哪怕宁都王世子并着崔家一行人已经离开多时了,还是害怕以致大拜俯至地上,不敢随意动弹甚至离去吗?
真是个怂货。
有个绿袍子的郎君眯着眼睛看着朱六郎,他不屑地瞥了他一眼,嗤笑出声,酒气夹杂着对有隙之人倒霉的快意奔上心头,绿袍郎君并不多想,他端着一杯美酒便走上了前去。
他看着了朱六郎,足底下对着朱六郎的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