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双在黑白琴键上翻飞,能奏出神明叹息的手,此刻正死死攥着冰冷的金属,支撑着全身的重量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他的右腿,那条曾被原主害断的腿,每抬起一次,似乎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,落下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。
陆雪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。
她见过他骄傲的样子,见过他刻薄的样子,见过他脆弱失控的样子,却从未见过他这样……狼狈而坚韧的样子。
就在这时,他似乎走到了平行杆的尽头,停下来,剧烈地喘息着。
他抬手,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,然后,缓缓地转过身。
四目相对。
透过那块小小的玻璃,陆雪棠撞进了他那双浅色的眸子里。
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傲慢和疏离,汗水浸湿的额发下,那双眼睛因为极致的疲惫和痛楚,显得格外深邃明亮,像光转的琉璃。
惊讶,错愕,然后是瞬间涌起的、被窥破窘境的恼怒和难堪。
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松开手,恢复那副贵公子的派头,但双腿的无力让他只能更紧地抓住扶杆。陆雪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,被她碰得开了一点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夏时音死死地盯着她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。
良久,他扯出一个冰冷的、带着自嘲的笑,声音因为脱力而沙哑。
“看够了?”
他的眼神锋利又刻骨。
陆雪棠没说话,只是把手里一路拎着的那个打包袋放在了门边的矮柜上。
袋子里是那碗没动的馄饨。
她抬眼,迎上他满是戒备和羞愤的目光。
“路过。”
陆雪棠转身,鞋底在光洁的地面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。她没打算再多留一秒,这场窥探是意外,她不想把这意外变成冒犯。
“站住。”
声音沙哑,带着力竭后的粗粝,从她身后传来。
她缓缓转过身。
夏时音还维持着那个姿势,双手攥着平行杆,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滚落,砸进病号服微敞的领口。他的脸色是一种混合着剧烈运动和情绪波动的苍白,唯独眼尾,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红。
他的视线越过她,落在了门边矮柜上的那个打包袋上。
下巴微抬,一个极其吝啬的动作。
“拿过来。”他说。
陆雪棠没动。
她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出崎岖的弧度,手背上青筋盘踞,充满了与他平日优雅姿态截然相反的、挣扎的力量感。
夏时音的呼吸乱了一瞬,似乎是被她这无声的审视刺痛。
他加重了语气,一字一顿,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体面:“我让你,拿过来。”
陆雪棠终于动了。她走过去,拎起那个尚有余温的袋子,却没有走向他,只是站在原地,打开了餐盒的盖子。
一股混合着猪骨汤与麻油的香气。白胖的馄饨在清汤里浮沉,上面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。
夏时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“还要我请你?”
陆雪棠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,把一次性勺子插进汤里,“夏大音乐家,你的手不是还长在身上吗?”空气凝固了。
夏时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里,羞愤和难堪终于压倒了一切,翻涌成一片阴郁的怒海。
他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的小兽,扯出一个冰冷的、自嘲的笑。
“你看不到?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而危险。
陆雪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。
“我的胳膊,”他垂下眼,视线落在自己那双死死抓住扶杆的手臂上,语气平静得诡异,“也断了。”这谎言过于荒诞,以至于陆雪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