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带着松香与草木潮气,林秋随执司堂执事一路穿过重重回廊。
越往内门走,道路越宽阔平整,路旁灯笼纱罩素净,光色温柔,将地面照得无声亮洁。
那执事在前引路,脚步极快,语气却恭敬:“林师兄,此处便是云居院东斋。观中依规,凡新入真传,先居此斋,日后若晋位或立功,再可迁至云居楼。”
林秋应了一声,目光四下扫去。
“斋房”其实是一处幽静小院,院门上雕着回纹,松影斜压,推门而入,里头别有洞天。
一进是小巧天井,月光洒在青石地面,左侧设有井台与柴棚。
正屋三间,皆为独居修炼所用,屋后还有半亩竹林,风过时竹声瑟瑟,清凉入骨。
他默默估算,若在山下有如此宅院,起码要数十两银子,且买不来这份宁静。
更让他惊讶的是,一入院门,便觉四周灵气浓郁,仿佛夜风里都裹着一丝丝冰凉纯净的气息,比外门居舍不知好了多少倍。
“竟是一处利于修行之地。”
林秋推开正屋木门,里间布置极素,一榻、一案、一盏铜灯,几册经卷,榻旁壁里搁着一方净水盆,除此之外别无它物。
窗纸已新糊,月色透进来,将地上灰砖映得发亮。
带路的执司堂执事随手点亮铜灯,对他拱了拱手:“此院暂归师兄专用。每日寅末,会有杂役弟子轮值洒扫,添水劈柴,师兄只管安心住下。”
说到“杂役”二字,他语气极淡,却无蔑色,“那等人多是山下无依的穷户,卖身入观换口饭。当不得修行,只做杂务。院里若有使唤之事,递个符帖,执司堂自有人安排。”
言罢,他解下随身包裹,放到案上,一一取出:
一件崭新的浅青云纹道袍,云纹间以极细银丝缀出“清微”二字;一只三寸符囊,绣着雁尾云头;一枚紫铜腰牌,上刻“清微·真传”四字。
以及一纸黄箧回执——乃是林秋正式入道籍的存案回条。
“此袍是按师兄入门册上的尺寸赶制,若有不合,明日回执司堂稍改。”
执事道人说着,双手递过腰牌,“符囊里备有入门常用的小符三枚:静心、驱蚊、夜照,可随意取用。”
林秋接过衣袍,掂手轻柔,线脚细致,也不知是何处机织;腰牌入手微凉,指腹触到铜刻时隐隐生热,似在感应体温。
他向执事欠身致谢:“待我试过尺寸,若需改制,明晨再劳奏报。”
见院中诸物俱全,他心下一松:几日奔波,到底为的就是眼前这一处安稳,眉间不觉带了笑意。
林秋见对方似无再言,心中尚有疑惑,便随口问:“常惠道师叔可有留话?”
执事道人微一怔,思索片刻摇头:“常师叔并无别言。”
他犹豫了一下,补充道,“按宗规,新列真传须于卯初赴崇真殿,拜见诸位一代真传,领取法帖。师兄明日勿误。”
这却不是林秋要的回答,他面上不显,再度询问:“常师叔现住何处?”
林母尚在山脚客栈,常惠道原说收拾妥帖便迎上山,他得向对方问个准信。
执事道人怔了一瞬,讪讪摇头:“常师叔是一代真传,自住观后松隐阁。贫道不过执司堂小吏,从未入阁呈事,确实不知他常居何院,望师兄恕罪。”
林秋轻叹,既如此,也只好先让母亲在镇上多住一夜。
执事道人见他不再多问,拱手退下,门外脚步渐远,竹影复归寂静。
竹灯熄后,屋里只余一线窗月。
林秋展开那张黄箧回执,细看墨迹:籍贯一栏已改作“清微观云居院东斋”,原籍“武陵镇”旁,落着一枚殷红废籍印。
沈如晦许下的“脱籍改户”至此兑现,他自今日起便是山门真传,再非乡榜编户。
然而母亲的去处,却仍如雾里花。
常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