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不恨,不可能。
但纯恨,也不是。
他若对何霁月只有纯粹的恨,早在那夜趁她情迷意乱之时,拔她搁在床边的利剑,与她拼命了。
比起恨,还是爱更占上风。
可爱恨交织,怎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?
“奴不敢恨,也不可恨,遂不恨。”
闻折柳缓慢闭眼,纤长睫羽不住颤动。
总归他过不了心里那关,冲无欢撒光鲜亮丽的谎,无欢若气极了要打他,那便打罢。
他受着,心甘情愿。
“真恨我啊。”
几息后没听见反驳,何霁月忽地松开桎梏,“咻”地带起阵风:“我对你不好,你恨我,倒也正常。”
她语调平稳,闻折柳听着却莫名心慌。
他猛地睁眼:“没有。”
北边来的风刮起,闻折柳处在迎风位,猛地咳了起来。
“奴并非,咳咳,纯,咳,恨……”
他清亮嗓音咳到暗哑,凄厉程度比起子规啼血,仍胜三分。
何霁月不伸手给他抚背,只左脚一迈,挡住小巷子独有的穿堂寒风,她定定盯着闻折柳愈发惨白的脸。
“不恨,那是什么?”
“咳,咳嗬……”
闻折柳手压在心口,咳到泪眼蒙眬,别说清晰吐字,连气都喘不上来。
糟糕,他这自幼伴着、小半年没发作过的心疾,怎地早不来,晚不来,偏偏在这时候犯了?
他正要与无欢说清楚……
“心疾犯了?”瞧闻折柳嘴唇发紫,何霁月心尖一颤。
他脾胃不佳,三天两头没胃口,哗哗吐看着吓人,但其实只是平日里虚弱了点,可以慢慢休养,并不碍事。
心疾倒恰好相反。
这心疾,宛若隐匿在暗处的刺客,平日里不显,在他情绪崩溃之时猛地出现,不给他准备的时间,还来势汹汹。
他每每心疾发作,都真是要了半条命。
“放松,喘气。”
纵是何霁月与闻折柳自幼相识,也没见他犯过几回,仅从吴恙口中听过只言片语应对之策。
“奴……”
浑身使不上劲,闻折柳腿软得紧,他不愿被何霁月误会,喘不上气也要强撑着解释。
“先不要说话,省点力气。”
何霁月双手环住闻折柳,以一种强势的保护姿态将他拘在怀中。
“陈瑾!拿治心疾的药来!”
陈瑾正躲树看何霁月与闻折柳你侬我侬。
见两人缠在一块儿,她正要眯眼看个清楚,耳畔捕捉到“心疾”“药”等字眼,心立刻揪起来。
可是闻折柳出甚么事了?
“来了来了!”
闻折柳不光腿软,站不住,手也没劲儿,往何霁月衣襟去,五指收紧,却什么也抓不住。
她犹如镜中花,水中月。
他一碰,她就碎。
……他留不住她。
“很痛,是不是?”
那是自然。
心爱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,他却没有与她紧贴的气力,锥心之痛也莫过于此。
闻折柳瞳孔涣散,何霁月只当他痛晕了过去。
“药在包袱里,我已让陈瑾去取,很快就没事了。”
陈瑾一来一回堪称极速,她急匆匆赶来,将药塞到何霁月手中,又扭过头跑开。
苦涩药丸划过喉间,闻折柳嗜甜厌苦,本能作呕。
“呛着了?”
何霁月扶着他的背,轻轻将他头往上抬。
“抱歉,我慢些。”
闻折柳意识回笼,忽觉奇怪。
他这心疾,已小半年未发作,不单他自己,连一向严谨的吴恙都放松了警惕。
无欢怎会随身带着药?
见闻折柳眼底聚了光,但只呆呆瞧她,全无往日神采,何霁月心一咯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