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梦回
滴答一一滴答一一
大雪初停，太阳驱散阴霾，从积云中探出，到了午间，日光渐盛，张扬地泼洒在皇城屋脊飞檐上，照化了一层积雪,水珠留下檐角，顺着剔透冰棱滑落,点滴献击着石阶。
裴疏则被这声音唤醒，猛地睁开眼。
大片光亮照得双目刺痛，他蓦然撑起身，映入眼帘是再熟悉不过的柔仪殿，蜜合色帐帷温柔清雅，银丝炭发出轻微噼啪声,博山香炉内正飘出缕缕青烟整座殿宇安静和暖，透过隔断屏风,依稀还能看到候在门口的宫人。裴疏则呼吸急促，心跳如擂，击得他胸勒发疼，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。他嗅到殿中焚香的味道，清冽干净,沁着梅花幽香，尾韵柔和，像是积雪将融时分,自梅蕊中透出的第一缕香气。
是雪中春信，不是安息香。
裴疏则头痛欲裂,攥紧身下被衾,忍不住闷哼一声。他醒来时动作幅度太大，被衾都扯到自己这边，露出身侧孩童，小孩被他的声音吵醒，朝他翻身，使劲揉着眼睛，“父皇，怎么了？”裴疏则这才注意道旁边还睡着人，转回头看他，目光活似见了鬼。裴清晏满脸困倦，扭股糖似的贴上来，抱住他的胳膊，“您脸色好难看。”裴疏则愣怔良久，看着手边奶乎乎的娃娃，几番开口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“父皇…父皇做了个噩梦。”
裴清晏笑嘻嘻道，“父皇胆子这么小，竞然能让梦吓成这样啊，儿臣都…话音未落，他便被裴疏则捞进了怀里，紧紧搂住。裴疏则抱着怀中温软，才慢慢有了实感，惨白面色一点点恢复过来。四岁的小孩儿那能受得了他这一抱，直着脖子挣扎，“父皇，儿臣要喘不上气了！”
裴疏则回神，慌忙松手，阿晏夸张地咳了好几下，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他，好奇道，“您梦见什么了？”
裴疏则闭上眼睛，试图重新和现实建立连接。今天是腊八，虽然姜妤不在宫里，他处理完政务，还是来了柔仪殿小憩，阿晏从御苑玩雪回宫，看见他在，也爬上了姜妤的卧榻，要和他一道午睡。皇后不在，皇帝还要跑来她殿里独守空房，父子俩一块在她榻上困觉，传出去必会被人笑话，裴疏则乐在其中，不过今日他乐不起来了，向儿子求证，“你母后去哪了？”
小孩儿奶声奶气道，“去汴梁了呀，昨天不还来信说就快回了，要陪我们过年嘛。”
听见和他心里一致的答案，裴疏则这才安定下来，劫后余生般长长松了口气。
他依旧被巨大的后怕和庆幸吞没，却是一刻都等不得，唤人进来更衣，顺便吩咐褚未，让他安排出宫事宜。
褚未震惊道，“陛下要去汴梁？今天就走？”裴疏则大言不惭，“汴梁府尹不是说今年收成很好吗，这几日朝中无事，朕打算下去视察一趟，看看汴河粮仓，若状况好，也好颁发明年免赋的旨意。”褚未眼角抽了又抽，次岁免赋的恩旨不是前几天就敲定了么，分明就是耐不住寂寞，不想继续当望妻石。
他试图劝一劝，“陛下，汴梁到长安十天左右的车程，娘娘既说回京过年，这会怕是已经上路了，她此次去会见的故人徐娘子就是当地粮商，会惦记着替您瞧瞧的，不然您等娘娘回来，问她也好？”裴疏则抬眼看他。
褚未鼻尖冒汗，“是是是，臣这便下去安排，让您尽快见到…汴梁的大粮仓。”
身后传来小孩儿笑声，裴清晏被宫人伺候着穿好了衣裳，捂着嘴巴露出月牙眼。
可他吭哧吭哧，分明就是故意笑给自己听的。裴疏则冲他招招手，掐他脸蛋，“你笑什么？”“笑父皇胆子小呀，"裴清晏眨眨眼，茶瞳里闪动着不大符合自己年龄的灵动狡黠，乐呵呵道，“您肯定是梦到母后了，所以才这么急吼吼地要去见她。裴疏则抿唇，他还真不知如何与儿子解释，回想片刻，只说，“我梦见你长大了。”
裴清晏一撇嘴，哇一声哭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