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早上。
含元殿前巨大的丹陛石阶湿漉漉反射着青灰色的天光,尚未干透的水迹蜿蜒如龙,殿顶的琉璃鸱吻沉默刺向铅云低垂的天空,檐角悬挂的铜铃在湿冷的晨风里纹丝不动,压抑着无声的威严。
崔祐甫踏着报晓的晨鼓声,疾步穿过皇城肃穆的夹道,他整理袍服趋步走入含元殿,快步走到玉阶之下,撩袍跪地朗声道:“参见陛下!”
姜天骄并未身着繁复的衮冕,而是穿着玄色常服,他的身形挺拔如松,冕旒早已除去,乌发仅以玉簪束起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抿的薄唇,正翻阅着御案上一份摊开的奏疏。
随着崔祐甫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激起轻微回响,姜天骄这才看向玉阶之下,他眼神深邃如渊说道:“崔卿,你抬起头来。”
崔祐甫依言缓缓抬头,可他仍然不敢直视姜天骄。
姜天骄站起身来走下玉阶,他来到崔祐甫面前说道:“宰相们认为吏治之弊,国之沉疴,非猛药不可救。其中御史台负责监督官吏,然御史大夫一职,自开国以来,虚悬至今。”
这话刚刚说完,姜天骄话锋一转说道:“崔卿!”
“臣在!”
崔祐甫声音带着未察觉的颤抖激动。
姜天骄郑重其事说道:“在伐蜀灭唐之战前,你在河北大地为朝廷募集钱粮,解燃眉之急,功莫大焉,可朕始终来不及酬你之功。”
“今朕擢你为御史大夫,掌邦国刑宪典章,肃正朝廷,纠劾百僚!自今日起御史台就交给你了,在接下来的整肃吏治中,还望崔卿当勉励之。”
崔祐甫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,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,他昨夜还在为如何保全家族,借势攀爬而殚精竭虑,今晨这梦寐以求的权柄,竟如此突兀砸在自己头上。
巨大的惊喜如同狂潮,瞬间淹没所有的理智和算计。
崔祐甫猛地再次叩首,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道:“陛下隆恩浩荡,臣万死不足以报其一,必当肝脑涂地,竭忠尽智,肃清吏治,整饬纲纪,以报陛下知遇之恩。”
御史大夫。
这是崔祐甫通往权力巅峰最关键的阶梯,他官袍下的脊背绷紧如弓弦,身体因激动而无法抑制。姜天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,他亲手把崔祐甫扶起来。
崔祐甫强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狂喜,他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。
姜天骄饶有兴趣问道:“崔卿既为御史大夫,执掌御史台,整饬吏治,首当其冲。不知你可有什么良策献给朕?”
崔祐甫瞬间从狂喜的眩晕中清醒过来,压力沉甸甸压在肩头,他语速沉稳说道:“陛下,微臣认为吏治之弊,积重如山,非雷霆手段,不足以荡涤污浊,震慑宵小。臣以为当明赏罚,断贪蠹侥幸之念。”“臣请于各府郡县衙遍设铜颐,无论贵贱皆可匿名投书,风闻奏事。凡举告贪墨、索贿、枉法、渎职等事,一经御史台查实,即按追缴赃款之半,重赏举告之人,使天下亿万之民,皆成陛下之耳目,使贪蠹无所遁形,惶惶不可终日。”
姜天骄微微点头说道:“宰相们也认为此举可行,朕准许御史台在各府郡县衙遍设铜题。”允许天下百姓检举贪官污吏,这是打破官官相护的最佳利器。
崔祐甫见到姜天骄这么爽快答应下来,他精神大振语速加快说道:“臣请陛下昭告天下官吏,限期三月之内,凡是主动向御史台坦白罪行,退还全部赃款赃物者,视其自首时限,予以宽宥。”
“首月内者既往不咎,次月内者罚俸降职,末月内者重杖革职。至于逾期不自首,后被举告查实者,无论是谁抄家流放,家属连坐,使天下皆知陛下肃贪之决心,如雷霆之不可犯。”
姜天骄意识到崔祐甫这是想要对贪官分而化之,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:“崔卿安排甚是妥当,朕准你所请。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,只要合情合理朕都会准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