挟雨珠,玻璃灯笼内残喘的那缕灯火没一会儿便“噗”地一声灭了。
须臾,沈之湄拔出脸,阖上幔帐躺平,繁芜的心绪在满耳的风雨如晦里慢慢井然起来。
赵氏虽要强好算计,但伯府由大舅舅南安伯陈预掌舵,倘此事全系赵氏一意擅行,大舅舅与表哥不知、不觉或不赞成,那这桩亲事便还做得;倘此事由赵氏和父子俩,或父子中的任一个合谋,那亲事再难成行,就算不舍外祖母,她亦决不委曲求全。
不愿做亲可由两家协商解除,既想悔婚,又不想为悔婚担责,便谋算甥女清誉,将之推向火坑,赵氏着实狠毒可恨,若不回敬忍气吞声……沈之湄万不能甘心!
不知何时,雷声滚滚远去,风声渐歇,雨势略缓,淅淅沥沥的雨帘潺潺流水一般,冲走脑中迷障,一个计策徐徐浮出。
心神一松,沈之湄终于阖上眼。
云柳担心沈之湄仍旧梦魇,端着烛台轻手轻脚踱向床榻,悄然撩开幔帐,见姑娘睡颜安谧,刚舒一口气,余光便扫到姑娘鬓边蜿蜒着两道晶莹泪痕,不过眉心倒是平展的。
云柳踌躇半晌儿,合拢幔帐,放轻脚步退了出去。
翌日。
云柳一早来到外间听候,侍候沈之湄更衣蹬袜时,眼睛仔细在姑娘面上游走了一圈,但见姑娘两颊透出微微的粉,生生叫人想起万顷翠盖支起的那一朵菡萏色,杏仁眼眶虽晕着红,也不过瞧着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楚楚之态。
她眼角眉梢一如外头那抹雨后初绽的曦光般,鲜活蓬勃。
云柳彻底放下心。
“姑娘今儿气色瞧着真好,想是夜里没再做噩梦。”
沈之湄坐到梳妆镜前,顾盼一番,浅笑颔首:“足睡了四个多时辰,很是舒畅松快。”
沈之湄原以为会睁眼到天亮,可不知何时睡着了,除去将入眠时做了一阵混沌的梦,之后一径无梦酣眠。
困缠她多日的梦魇没了,久违的神清气爽。
云柳凑趣道:“那奴婢可得给姑娘梳一个漂亮发髻,双螺髻,飞天髻或是百合髻?”
沈之湄温声婉拒:“简单一些,梳个偏寰髻就成。”
经过昨日种种,以及日后彻底脱离伯府的可能,方今沈之湄只想跟外祖母多呆一会儿,再多一会儿……
恰这时,碧枝脚步匆匆入内,一脸难色,垂眼踌躇道:“姑、姑娘,廊下那盏大夫人送您的玻璃灯笼不知怎地裂了……”
这盏灯自送来那日起,除去取下来清洗,一直挂在廊檐下,姑娘从未吩咐更换,喜爱的紧,眼下灯面破裂,无法续用,姑娘定然伤怀。
碧枝悄悄抬眼觑沈之湄面色,却见沈之湄似乎怔忡了一瞬,她一口气不待提起,自家姑娘面上已显出一贯的和婉温文,越发衬得方才的失神像错觉。
“不打紧,既然坏了那就去库房再换一盏新的来。玻璃裂了,挂廊檐多危险,赶紧让人取下来,取灯的时候仔细些,莫伤着了。”沈之湄含笑叮嘱,碧枝讷讷领命,转脸她又吩咐微错愕的云柳,“叫你弟弟午后来一趟,我有事交代他。”
云柳、碧枝俱是自小陪伴沈之湄,但碧枝是外头买来的,云柳却是沈之湄奶娘的女儿,奶娘曾是沈之湄母亲的陪嫁丫鬟,后头嫁人生女,二胎碰巧与主子孕期相近,产下儿子六桂后,又以奶娘身份重回旧主左右,并被主子临终恳托小主子,奶娘叩头再三起誓。
奶娘忠贞,一直无微不至照护沈之湄,却在三年前一场急病病去了。因和奶娘感情十分亲厚,沈之湄婉拒了赵氏再指一个老成嬷嬷的好意,提拔云柳总领沁芜院一应人事。
至于六桂,则被沈之湄送到替她打理母亲嫁妆的大掌柜手下学买卖人情,六桂原就机灵活泛,经大掌柜几年调教,越发机变慎密。
可当一面。
云柳一愣,连忙应是。
姑娘好似有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