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金兰目光不偏不倚,嘴唇开合,“到你们牛家二十年,你牛家上下如何待我,如何待春娘,你当真不知?”
金兰衣衫褴褛、长发蓬乱,一双虎目死死盯着牛老太,脸上褶皱堆出阴影。想起此人手里是沾过血的,她心头登时升起几分不安,与焦躁交织着,将她胸中火气瞬间点燃。
她色厉内荏道:“是!我弟弟是穷了点,平日里好两口酒,偶尔酒后发点脾气,可谁家男人不喝酒,谁家男人没脾气,就因为这个,你要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杀了不成!”
偷瞄了一眼堂上老爷的脸色,见并无呵斥,牛老太胆子便稍稍壮了些,话也顺溜起来。
“谁家男人不打婆娘不教训闺女?那是教规矩!况且你金兰就没回过手?撒泡尿照照自己,一脸横肉的模样,二东和你谁占上风都说不定,我呸!”金兰冷冷看着她,锁着镣铐的手紧紧攥住铁链,指节用力得发白。而牛老太骂起了劲儿,眼前仿佛不是衙门公堂,而是她吵惯了的田间地头。“你颠来倒去,不就想说二东打你么?可今日埋在地下的怎么不是你,反倒是我弟弟二东?你才是那个罪有应得的毒妇!“趁他吃醉了酒便下此毒手,杀了人,还假死逃跑!若不是老天开眼,让我在这撞见你,只怕所有人还蒙在鼓里,被你这贱\人骗了!”恨意与恼怒彻底占据上风,牛老太激动起来,几乎忘了害怕,声音尖利,五官扭曲得几近狰狞。
“二东再没出息,也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,是我牛家的独苗!我家中爹娘去得早,前头孩子也早夭,就一个二东与我相依为命,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勉强立起来!”
她指着金兰,气到声音发抖。
“你个杀千刀的毒妇,不下蛋的鸡,生个赔钱货就算了,还断了我牛家香火……千刀万剐都不够……赔,你赔我牛家香火钱!少一个子儿都不行!”伴随牛老太声嘶力竭的咒骂,围观百姓也吵嚷起来,曾县令狠狠一拍惊木,高喊:“肃静一一”
话音落,方才静了一瞬,还不等他开口,只听金兰幽幽开口。“赔钱货……“她声音放得极轻,“牛三妹,你当真不怕遭报应么?”牛三妹胸膛起伏,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,她骂红了眼,当即反唇相讥。“怎么?还说不得?你是个毒妇,你闺女也是个不知羞的骚蹄子!地主员外的小老婆都看不上,还敢痴心妄想人家少爷的正妻之位,丢尽我牛家的脸一-啊!”
宋云谣在门帘后,早已攥得指节发白,面寒如铁,胸脯剧烈起伏。她强压怒火,却听牛老太话音未落,忽然发出惨叫,镣铐眶哪作响,夹杂着口口撞地的闷响,而后传来县令一声惊叫。“快拦住!成何体统!”
宋云谣蹭地站起,透过门帘,只见兰姨整个人扑上去,挥着拳头猛砸牛老太,镣铐眶呕砸在身上,牛老太惨叫连连。廊下也喧闹不停,人群惊呼着“打死人啦“犯人发狂了”,不停往前挤。几个皂隶硬着头皮持棍上前,都被铁链扫得无法近身。场面一片混乱,宋云谣定定看着兰姨发疯似的殴打牛老太,心中竞无丝毫快意,只觉悲恸。
余光中,她似乎察觉到一道视线,竟是沈不器。他静静立在混乱的人群中,目光同她交汇。
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情绪,他不再袖手旁观,大步上前,一把抓住在空中挥舞的铁链,轻轻按住金兰的肩膀。
金兰似有所感,转身看了一眼,可宋云谣知道,她的视线并未看向沈不器,而是遥遥望向了自己。
她不知道兰姨有没有看见她,只知道,兰姨停手了。她直起身,抬起颤抖的胳膊,抹了把被铁链刮出血痕的侧脸,轻轻吐出一囗气。
“牛三妹,你该死。”
皂隶蜂拥而上,将她压在地上,在曾县令惊怒交加的命令中,用余下的铁链将她双手死死绑在身后。
牛老太躺在地上,一会儿捂着头、一会儿捂着肚子,痛呼哀叫不停。无奈下,曾县令只得宣布暂时停审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