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1章升堂(二)
“还是说,依金事高见,陛下圣德,竞需与此等豺貉之辈同列并称?”此话一出,满堂霎时死寂。
谁料这瞧着文质彬彬、儒雅随和的俊后生,张口竞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捅!甚么天子陛下的,平头百姓谁敢轻易嚼这几个字?卫金事更是猛地起身面北而拜,脖颈青筋暴起。“巡按大人此言诛心太甚!"他气得满面通红,目眦欲裂,“卑职宦海沉浮二十载,从来谨守臣节,尽忠职守,岂敢有半分不臣之心!”曾县令也反应过来,忙起身扶卫金事坐下,又战战兢兢走下公案,到沈不器面前小声打圆场。
廊下众人都听到方才那五品老爷的话,登时面面相觑:堂上那年轻的布衣讼师,竞然就是巡按老爷?
而侧堂里,砚山长舒一口气,又觉得这般犀利狠决、不给人留后路的模样,有些不似少爷往日作风。
再看宋云谣,她面上却不见惊诧,只微微挑眉,眼底掠过"果然如此"的神色,旋即垂眸掩去。
“姑娘,莫非你猜到主子会这么说?"砚山小声询问。宋云谣却道:“不如说,我猜到卫金事会这么说。”砚山瞪大了眼,莫非宋姑娘会读心不成?
宋云谣看出他的疑惑,却无暇解释,只抬指抵在唇边,示意他安静听外头动静。
这自然不是什么读心术,不过是她前日忽起念头,想看看卫金事旧年审案的卷宗。
沈不器倒也迅速,不消半日便寻来。
她细细研读一整夜,发现此人办案虽公,却太过耿介,但凡认准罪囚,问案时堪称字字如刀、寸寸逼命,从不肯留半分转圜。可越是这等脾性,急怒时最易漏出破绽,被人反制。她从前在书上看过“清官过刚″的论调,大抵便是如此。
那日,她将想法告知沈不器,他问她,若对簿公堂的是她,遇见这般情形,她会如何做?
宋云谣当时思忖片刻,斩钉截铁道:自然是乘胜追击,一击毙命。门帘外,曾县令小声劝了几句,见沈不器笑得春风和煦、满口应是,心有余悸坐回椅上。他清清嗓子,一拍惊木,堂上堂下恢复肃静。“卫大人,您继续。"他侧身小声道。
卫金事冷静许多,深吸一口气,面色沉肃。“沈大人,你我既涉诉公堂之上,当首重证据,求得事实清晰、情理相合,而后依律办事,方能不枉不纵,令各方心服。”他缓缓坐下,“至于言语机锋,大可不必同我周旋。毕竟这案子,要定的是堂下犯人的生死!”
“金事大人所言极是。“沈不器也从善如流,见好就收,“邢名之事,关乎生死,自然应当慎之又慎。”
“大人方才也说,案子需得事实清晰、情理相合,那在下有一事不得不问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审至此处,敢问诸位,金氏究竞为何杀夫?”他缓缓踱步,走到卫卓案前。
“金事大人,你知道么?”
卫金事神色防备,不敢轻易再开口。
他又走到曾岩面前。
“知县大人,你知晓么?”
曾县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又生怕他给自己挖坑跳,只能讷讷,“这个,下官正要审问堂下两位。”
沈不器微微一笑,踱步至牛老太跟前。
“既如此,苦主牛氏,你可知金氏为何杀夫?”牛老太缩着脖子,不敢答话。
方才沈不器与卫卓对峙相争,她虽只听了个囫囵,却也明白此人是她招惹不得的,卫金事交代的话都已说完,她轻易不敢再开口。见她闭口不答,沈不器倒也不恼,转头看向金兰。“金氏,你当初为何杀夫?”
金兰沉默了太久,此时终于抬起头,却看向一旁的牛老太。“牛三妹。我为何杀他,你当真不知?"她定定看着她,“他如何待我,如何待春娘,你当真不知?”
牛老太鼻孔微张,呼吸急促,“我要知道什么?你个毒妇,害死我弟弟,还有说这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