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发到亡故只有半日,陛下来不及做更多的安排。“陛下临终前留下两道口谕,一是命臣等护送娘娘与皇嗣去洛阳。”洛阳是陛下一手打下,城池坚固,兵强马壮,沿途构建防线,易守难攻。洛阳人口有百万之众,陛下在洛阳经营多年,官署皆为陛下心腹,对陛下忠贞不这是陛下弥留之际为皇后娘娘留好的退路,必能保皇后娘娘此生无虞。顾宁熙手握紧,若是如此,大晋江山必定四分五裂。陆氏宗亲中没有足以服众者,谢谦何尝不知道这般结局。他们追随陛下,征战多年才缔造出统一的华夏。各方争权夺利,分裂的疆土又如何能抵御北方戎狄铁蹄?
谢谦叩首:“其二,陛下命臣等辅佐皇后娘娘,恭迎娘娘临朝称制。”他目光坚毅,他们蒙陛下知遇之恩,受陛下临终托付,会誓死效忠皇后娘娘。
他们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这片土地再度陷入战火。两日后,陛下已龙驭宾天的消息隐隐在京都流传,朝堂人心浮动。此事非同小可,没有人敢拿帝王的生死作谣传。陛下膝下无子,朝中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从龙之功在前,不少宗亲、世家难免按捺不住。
朝中暗流涌动时,宫城却已牢牢在顾宁熙的掌握中。玉玺、鱼符皆在她手,在武安侯的相助下,她收拢起京中兵权。她挑选出数位可用将领,镇守宫城,巡查京都九门。天未明,一驾马车自仁智宫驶出,由武安侯谢谦亲自护送,去往京都方向。国不可一日无君,陛下身后无子,又无传位诏书,新君人选以太后娘娘诏命为尊。
在奉皇后娘娘旨意前往仁智宫前,谢谦心底仍有犹疑。太后娘娘膝下尚有亲子,未必就会站在他们这边。
这几日里,朝中命妇、宗亲借请安的名义,明里暗里前往仁智宫探听消息的不少。姚太后一概闭门谢客,称病不出。而当谢谦持皇后娘娘信物前来时,太后娘娘二话不说便随他离宫,让他心底安定了不少。在来的路上姚太后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可当真从顾宁熙口中得知祈安逝世时,太后娘娘的身形仍是忍不住颤了颤。祈安他、他才二十七岁啊。
难不成老天让他来这世上走一遭,就是为了让他再造中原,救黎民于水火吗?一旦功成,就要这么急不可待地收了他去吗?姚太后强忍了泪水,知晓眼前的孩子此刻必定比她更难过。她温声道:“你说吧,哀家可以帮你做些什么?”顾宁熙的手轻抚于小腹,孩子在踢她。她腹中孩儿不过五月,未知男女,并没有胜算。若要让朝野信服,必定得先另立新君。“你想要立谁?”
“皇十五子。”
“忆儿?“姚太后相信顾宁熙的判断,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上前,“哀家的凤印在此,你用便好。”
本朝以孝道治天下,有了太后凤印,新君即位名正理顺。中书令、侍中早已奉诏前来,即刻便能草拟出一封传位诏书。皇十五子乃陛下幼弟,系出正统,血脉纯正,是合适的继位人选。而新帝年幼难堪大任,由皇后娘娘临朝听政顺理成章。若有违者,便是对陛下、对大晋有不臣之心。半个时辰后诏书拟罢,字斟句酌,铺陈于御案。只欠两枚印玺,便可正式决定大晋朝堂未来的走向。
韦范等人退下,顾宁熙命孙敬去取传国玉玺。这四日来,她没有哭过一声。她一直无比冷静地料理丧仪,处置内外朝政,清探异己。她知道自己身后再无人可依,她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,她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。
然此时此刻,她看着传位诏书落下最后一笔,盖上太后凤印时,泪水却有如断了线的珠子,不受控制般夺眶而出,刹那间模糊了面庞。诏书上的每一字都在告诉她,从今往后这世上,再无陆祈安。泪水颗颗坠于地,强撑了数日的人终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姚太后看得痛心不已,将顾宁熙搂入自己怀中,轻抚着她的背。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,顾宁熙伏于太后娘娘肩头,放声痛哭。泪水晕湿了素衣,泅出大片深色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