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的是顾清澄,不会有人为她担忧一眼。一念及此,他过往所有对她的仰望,都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心疼。顾清澄摇摇头,捂着伤口离开了他的搀扶,而目光却极尽挑衅地与顾明泽对视一一
他用另一个人站在她的位置,穿她的衣服,受她的册封。他只知公主该享何等尊贵,却不知要付何等代价。他从未问过,也从未准备过。
如今命运公平得很:
华服给了琳琅,荣光给了琳琅。
连同那支本该射向她的箭,也一并给了琳琅。既是尊荣,也是靶心。
顾明泽脸色绷得铁青,扭头问向近侍:
“城中还有多少禁军?”
“……禁军营中尚余三千。”
“传朕口谕,令其即刻归防,另,京畿左近,尚有何部可调?”“距此五十里,京营驻有精兵两万…尚需半日脚程。”“半日脚程也要调!"顾明泽冷声道,“持朕手令,命京营提督点齐兵马,驰援京师!延误者,斩!”
“遵旨!“近侍连滚带爬从盾阵缝隙中退下,奔向塘报通道。无人再敢看正中的琳琅。
鲜血如注,“琳琅公主"的册宝跌落血泊,浸染污红。就在血污浸透圣旨那一刻,天光似有微动。高台下,低语如涟漪扩散:
“方才的白日焰…”
“是七杀星……
“焰火逆轨,大凶之北……”
“……七杀,七杀睁眼了!”
“黑羽杀人,血染高台…这是天相反噬!!”台下颤抖的私语汇聚成流,“大凶”、“反噬”、“皇室将陨"的惊呼声愈演愈烈,像是无形的阴影,一寸寸压向高台,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。此刻,箭雨虽止,杀机更甚。
最致命的那道杀意,不来自敌人。
而是来自天地翻覆,因果轮回。
命运,正一点点收回它迟来的债。
顾明泽垂眸的刹那,忽地瞥见那支黑羽上的箭尖,正泛着微幽的蓝光一一那致命的光芒,他再熟悉不过。
“天不许。”
“是天不许……”
下一瞬,他像被雷击般醒悟,低呼道:“这箭有毒!”南靖秘毒,天不许。
这是那一夜,那个人给他的,用来杀她的毒药。“快,带公主走!”
他俯下身,对最贴身的近侍低声吩咐:
“带公主去浊水庭,等念娘娘。”
“她绝不能死……”
“立刻去!”
近侍一愣:“浊水庭…在哪?”
“滚去浣衣局问!”
顾清澄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肩的伤口上。
真有趣啊。
命运是一个轮回。
她再一次,被箭伤射中左肩,毒入血脉。
一一还是那一支毒箭,还是“天不许”。
“清澄,什么是天不许?”
贺珩听见这个名字,脸色陡变,目光死死盯住她肩上的伤口,眼神一点点沉下去。
可顾清澄的注意力,却落在了顾明泽的后半句话上。“浊水庭”……“念娘娘”……
她几乎听不清声音了。
那几个字,像钝刀,一下下刮过她脑海里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。什……意思……
天不许发作的眩晕缓缓袭来,像夜潮般将她一点点吞没。贺珩眼睁睁看着她倚着栏杆缓缓坐下去,脸色苍白如纸,唇角已无血色。百官与人群仓惶散尽,血腥弥漫的高台上,只余死寂与寥寥数人。贺珩忽然意识到,他要再次失去她了。
可是他还有话没来得及告诉她。
他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,几乎是嘶吼着冲到皇帝面前:“她也中毒了!”
“救她啊!!”
顾明泽的龙袍早已被流矢刮破,血迹斑驳。他看着血脉贲张的贺珩,声音冷硬如铁:
“贺珩。”
“退下。”
贺珩枪未提,眼眶却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