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帕子无力飘落于黑暗之中。
直到此刻,他才读懂她转身离去时,那决绝又失望的眼神。他感到愤怒。
他恨她,她明明站在他身前那么近,却让他自以为相隔万重山海,任他步步靠近,又寸寸错过。
可越想,越恨的,是自己。
他恨她隐瞒,却更恨自己那点可怜的自负与傲慢一一她明明,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。
她是他记忆中高悬枝头的明珠,光华万丈。却一朝滚入泥潭,被他亲手蒙上尘土。
她经脉寸断,他斥她"废物”。她哀求他救孟嬷嬷,他却道“身不由己”。她想要出头,他视她为棋子。
到最后,他明明…明明已快要认出她来!
却那般愚蠢地、自以为是地,用那轻佻对待玩物的姿态,说出“囚她在侧”的混账话,被她拒绝后,又执拗地将她推得更远!可他放得了吗?他一次次去看她、查她、试她……一次次窥探,却从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心。
哪怕他主动一次,承认一次呢?
咫尺不识心上月,山河为注两相煎。
什么悔恨?什么报仇?
他配吗?
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……
那样屈辱地活着,那样惨烈地死去。
一定……很痛苦吧……
腊月初八,晨,大雪。
京城被一夜银白覆顶,万物寂然。
顾清澄与林艳书、只只、楚小小等人皆打过照面后,戴上了帷帽,隐入了风雪之中。
林艳书最后看了楚小小一眼,眼神复杂,终是低声道了一句:“去吧。”朱雀长街空寂无声,昔日平阳女学伫立之处已成一片焦黑残垣,风卷瓦砾,唯有灰雪迷离。
偶有牙婆领着买家到废址前张望,终究低声叹息离去:“不吉利……”
若他们此时回头,只会看到雪雾中,一个少女穿着单薄的白衣,赤足踏雪而行。
楚小小低着头,一步步走过朱雀街,与平阳女学擦肩而过。大雪将她的皮肤冻得通红,睫毛染上冰晶,但她的脚步一步未退。宛如一场无声的赎罪。
直到这日正午,她走到了县衙门前。
在昏昏欲睡的衙役眼前,她瘦弱的双手猛地攥紧了那冰冷的鼓槌,倾注全身气力一一
一锤!
两锤!
沉闷巨响震碎县衙死寂,震得梁木簌簌落灰!她仰首,声音颤而不弱:
“我乃楚凡之女一一楚小小!”
“我有冤情!!”
也就在此时,一顶小轿悄然自书院后门抬出。林艳书一袭紫绸缎袍,乌发高绾,耳畔一对满阳绿的沉坠轻晃不动。她端坐其间,双目静定如水,手中攥着一封文书。“阿李,“她低声道,
“去质子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