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霎时,周围一静,此间只剩方樱一人放肆诡异的笑声旋于苍茫大雪中,美艳面庞扭曲似游戏人间的恶鬼,字字颤抖却铿锵:“世人都道我是罗刹,此去黄泉,我不过归家!” 她诡谲的视线扫过面前一张张铁青的脸,有人裹紧了衣袍,有人急忙默念起手中佛珠: “各位的屋宅我都光顾过,怎么进去,便能怎么出来。你们不若也来我的地界做做客?你们不来,我去请,如何?” 眼前忽然黑了一片,拔刀声充斥在头骨里,耳边句句咒骂,皆道她是个疯的,死了也是祸害。 刀剜进了眼,刃片过她寸寸肌肤,千万只名为钻骨之痛的虫,不停吞噬她单薄的身子。 方樱痛麻了,却只觉有趣。 此时刑场挤,一会便是那庙里挤。不知多少人会上破了香火,求一展薄薄的护身符,求他们心中的神佛护佑,勿要让她这只恶鬼近身。 麻木时,烟火泵开的声音悬在长显河上空,方樱想抬头看一看,可惜乱发粘住了她被剜破一半的眼珠。 不知是不是出了幻觉,恍然间,她竟闻见了枣豆糕的香气,似回到了七年前的巷口。 彼时她只是个初次偷东西的小笨贼,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,偷了人家吃剩的半个枣豆糕。 若放在旁人,遇见方樱腿脚这么伶俐的脏小娃,定懒得追来。 可她偏偏遇上了程长弦。 而今大理寺最利的那把刀,当时不过一个刚上任的小捕快,拒掉长辈举荐的好官衔,一头埋进人间街巷,每日有捉不完的毛头小贼。 十五岁的少年郎,跑歪捕快帽,硬是追她追过了长显河。 那天方樱低着小脸,被程长弦提溜到失主跟前,红着眼睛道了歉。 失主是个与她同龄的静雅小美人,漂亮的罗裙上未染一丝尘埃,说起话来柔弱却清晰:“无妨的,半个枣豆糕而已,弦哥,你总这样较真。” 半天过去,方樱也没能吃上枣豆糕,恹恹地被程长弦训了一路。 他说楼小姐心善,愿意跟她私了,所以不用进衙门受罚。又说她小小年纪要学好,不然长大走歪路。 路过枣豆糕小摊时,方樱特意撇开眼睛,生怕自己口水流上一地,可程长弦却先拉住了她破了线头的糙袖,青涩而坚定的眼睛里有些动容:“我请你吃。” 他们并排坐在小摊后的矮墙根,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沐在暗色黄昏下,仿佛永远拉不长。 “你吃的真快。”程长弦低头看看自己咬了一口的枣豆糕,瞅瞅舔手指的方樱,哭笑不得。 “大哥哥,让你见笑了。”方樱憨憨笑着,没跟他说自个儿已经拿出了最优雅的吃相。 她在破庙里吃饭才叫快,庙里住的流浪孩子那么多,好心人施舍的食物不常有,大家都铆足劲,晚一会连渣都赶不上。 “没关系。”程长弦掰下咬痕那部分放进嘴里,把剩下大半块递给方樱:“你多吃。” 小方樱张开手掌恭恭敬敬接过,生怕碰脏他的手:“您可真是个大善人,定能长命百岁,心想事成。” 她会说些吉祥话,跟街上乞丐学来的,人家有文化的,要来的饭都更香些。 “大概很难。”程长弦叹口气,认真望着遥远的落日,好像真信了她送来的吉祥话,怕自己接不住这份祝福:“我想做个好官,让世间蔑视律法者罪有应得。” 方樱没文化,听不透他的豪言壮语,楞楞跟着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