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廿八,午后小雪。
官道上一行百人队伍浅缓慢行,领头人身负玄色长刀,披秋香色大氅,头戴灰布斗笠,脚蹬与身下黑马同色长靴,身形高大。
其中有一辆大型马车,车厢由促榆木制成,车帘外缀满金红宝石璎珞珠帘,两边各挂一盏紫檀琉璃顶镂雕六方宫灯,四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油光水滑,行走稳健。
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开内里锦帐,将一边璎珞挂于一角。
“广武君,公主有邀——”清朗的嗓音响起,露出里头侍女妩媚灵巧的一张脸。
杏眼弯眉,右脸眼下正中一点红痣,正是霁月。
黑马上的女人调转缰绳,靠近马车,轻声唤道:“公主。”
霁月便道:“大雪将至,公主让队伍停下来歇息。”
宋猗扫视四周,见附近空荡,只余树木,开口道:“官道虽安全,但此间云山中,附近有树林,没有合适的歇脚处。”
一个柔和而惫懒的声音悠悠道:“犬奴,你便是这样听候差遣的么?”
“臣不敢。”宋猗又看一眼地图,确定距离驿站尚远,无法赶在大雪来临前赶到,便挥了挥手,让队伍停下。
后头马车跟上来褐衣侍者,询问道:“使臣大人询问将军,为何于此地驻马。”
宋猗道:“将有大雪至,不便再行。”
侍者便行拱手行礼,往后头退下。
不多时,另有一侍女上前,开口道:“使臣大人请将军借地图一看。”
这话毫不客气,相当于当面质疑领队的选择,没有给平阳公主一点面子。
一个队伍怎能有两个指挥官?
宋猗在最前面领路,却是听从平阳公主行事,使臣心中早有不满。
他是圣上御派的使者,出身世家大族,手持尚方宝剑,就连对平阳公主也有生杀予夺的权利。
宋猗不过是个远离京中的五品官,在中州,这种官阶多如牛毛,连朝堂也不得上。
不过是在边关,她有兵权时需忌惮一二。
如今进京,又不能带着军队出发,是以使臣并不把她放在眼里。
未等宋猗开口,马车内便传来女子柔柔的嗓音:“使臣大人若不愿在此停留,可先行。犬奴,把地图交给阿若。”
侍女一惊,平阳公主竟只听声音,便知道来者何人。
宋猗将手中地图递出,淡淡道:“地图便交付使臣大人。”
她绝口不提要护送使臣,实是无奈,一路上这位使臣似乎已经将她完全划分到平阳公主一派,对她很是排挤。
她虽未曾站队,无心深入权利漩涡,却也不得不承受这股恶意。
这也让宋猗更打定主意,入京后便与平阳公主划清界限,不与京中任何势力为伍。
待述职完毕,景元帝自然会将她调离中州。
侍女双手接过地图,便离去。
“这老货,一路上尽和咱们公主过不去!”马车里头传来一道稚子清脆的声音,略有些忿忿之意。
霁月呵斥道:“昼同!不可妄议使臣!”
里头嘻笑道:“霁月姐姐,我错啦!你别生气,有什么好值当的。”
霁月看一眼宋猗,道了声“失礼”,便又掀开帘子,将里头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接下车,自己从一边跃下。
里头伸出一只涂着鲜红色丹蔻的手,宋猗下意识欲接,却有人更先一步搀过那人。
雪白的狐裘从指尖滑过,掀开一点,露出里头的红色衣角。
卫昭头戴正红色风帽,露出半张艳丽夺目的脸。
“广武君莫不是想迎我下马车?”她长睫扇动,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,与眼前人掌心轻触。
宋猗收回手,掌心被轻点的触觉仍有余温,她淡淡道:“公主若需要亦可。”
卫昭正欲调侃她两句,却见宋猗立马回首,手握缰绳往前疾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