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亥时,人将定。
中军大营后堂,何长史卧榻安眠。屋里静悄悄的,只有计时水漏的滴答声。
随从看了眼漏箭上的刻度,来到榻边将他唤醒。
何长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,伸着肥肥的懒腰,“真不想动弹呐——”
“您歇着便是。”随从端茶给他,“巡营这种事,大可交给我们下边人。”
何长史笑着斥他:“教唆我玩忽职守是不是?”
“小的哪敢?只是,从公事到私事,您都是亲力亲为的,小的怕您吃不消。”
“有什么吃不消的,人活着不就在于动弹……”
何长史坐到塌边,刚蹬上靴子,便有军士匆匆来报:“长史!出大事了!”
听他慌慌张张的,何长史忙问:“赤勒来犯了?”
“不是……”
“不是你慌成这样作甚?”
“叶校尉!把赵都尉给绑了!”
“什么!?”
何长史猛地站起来,外袍也顾不上穿就冲出去。
不远处,叶云决押着一黑衣人快步而来。
快要休寝夜禁了,路上人寥寥无几,可但凡有一张嘴,就能传得人尽皆知。
“你俩这是唱的哪一出?”何长史迎上去,抽出堵在赵奢嘴里的黑巾,“老赵,你这是什么行头?”
赵奢仿佛刚从水底钻出头似地,拼命吸了口气,怒喝:“叶云决!老子跟你不共戴天!”
叶云决冷冷道:“跟你这样的人共同戴天,我深以为耻。”
赵奢被缚,动弹不得,干脆唾他一口。还好叶云决闪得快,没被溅到。
“够了!”何长史摆出了官威,“喧哗闹事,再没个交待,你们两个一并挨棍子去吧!”
“该挨棍子的是他。”赵奢直跳脚,“叶云决造反了!”
叶云决指着他,“你简直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!”
“你他娘的才……呜……”
何长史把布巾重新塞回赵奢嘴里,世界顿时安静了。严厉警告在场之人后,他命二人进屋去。
“说吧,叔毅,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“卑职在乱石林里发现一个行迹可疑的歹人,于是捆来叫大家认一认,看看我是不是又认错了人。”
叶云决从怀里摸出夜明珠,呈递给他,“这是缴获的赃物。”
何长史将那宝物捂在手心,眯着眼从手缝里看去,不禁瞠目结舌。
“夜明珠?稀世珍宝啊!我也只当年在南陈皇宫里见过。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?”
“是!”
何长史望向赵奢,“说话可以,好好说人话,少给我吹胡子瞪眼睛的。”
赵奢铁青着脸点头。
何长史拿下他嘴里的布巾,“夜明珠哪来的?”
“买的呗!”
叶云决道:“敢问赵都尉,花了多少银子买的?”
“关你屁事!”
“老赵,你到底花了多少银子?”
赵奢没好气地说:“约莫,白银三百两。”
“白银三百两?”何长史晃着手里的夜明珠,“人家卖你?赔掉裤子啊!”
“人急着用钱,就把家传宝贝卖了,我赶巧捡个便宜。”
“什么人家?有这样的传家宝贝?”
“八成……是哪个跑出来的宫女太监,或者,是哪个败光祖宗基业的坑爹玩意?反正,我是正经买的。”
“好,正经买的。”何长史上下扫视着他,“那你再说说,大晚上的扮成这样,跑乱石林去作甚!”
赵奢跳了跳脚,“你倒是先给我松开!我身子都麻了!”
“说完再松。”
“哎呀!你们不是怀疑我吗?我寻思去乱石林看看,要是真能逮到耗子,我也就清白了不是?”
赵奢说着瞥了叶云决一眼,“这才带了绳子,结果耗子没逮到,疯狗倒是碰上一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