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及往后面看,只听见晴天霹雳,一声惊雷,原来是过路的火车鸣笛声,把李四给惊醒了。
睁眼一看,天色大亮,梦境如一团黑云,回旋在脑海里不散,心里怀疑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,难道自己确实见阎王爷了,觉得有点诡异。过去读书的时候,忘了从什么书上看到一个说法:“说这人啊,死了以后就变成了鬼,鬼是没有影子的,等太阳出来了,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影子。”
李四想到这里,陡然哈哈大笑,自言自语地说:“我啊,真是把书念到肚子里去了。一个梦都辩不来,还能做个啥。昨日看见石板,上面明明写着:重修白马庙记”。后面说些啥,没有顾得仔细辨认。难道让常胡浪一句话,还是白马庙的神仙显灵,叫我这样一个难辨吉凶的古怪梦,不小心把自己又弄着中邪了不成。
李四稍作镇静,起身和往常一样,去火车站附近,踅摸着拣点坐火车的人拉下来的大粪,扔下来的废杂东西,还有火车颠簸掉下来的煤渣等什么的。一边渴望地走着,一边焦虑地想着,决心要想个法子,把这碑上的字抄下来,仔细地琢磨一番。正在为没有纸笔犯愁,碰巧看见路旁的阴沟里,撇着一个破洋灰袋子,拾起来一看,里面三层洋灰纸,还新缯缯的,觉得这地方真邪,得了个心里想,这下可有办法了。便来了兴致,开始顺口溜:
躬腰曲背勾着头,身上背着粪背篼。沿着铁路边上走,眼睛不时左右瞅。
手里缺物无处求,心中有事正犯愁,踅摸四周哪里有,感谢神灵多保佑。
李四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,这里的人们,除了地里就是屋里,干完活就是睡觉。白天没求事的胡浪荡,晚上求没事的胡折腾。自己要是能把歇马庙里神仙的事弄明白,把书上念过的,碑上看哈的,睡觉梦见的,还有耳朵听到的,眼睛见哈的,当今的,过去的,未来的等,所有这些。编成个歇马店的故事集,和当年说书的人一样,讲给这里的后人们听,也是个爽快的事,估计好多人都有兴趣。总比他们闲了没求事,乱浪荡胡折腾要好。来到这里听故事的人,手里多少还不带点礼当,我李四也就可以胡吃海喝,一直混到闭眼睛的时候。
快到干粮会了,李四回到自己的破窑里,把自己当年刻牛皮灯影子时,用过的小刀子,从炕角的破席子底下翻了出来,在这洋灰纸上比划了一阵。再把捡来的废电池砸开,取出中间的黑炭棒,在纸上试着画了几下,一看痕迹清晰,这不就是纸笔齐备,抄写也好,刻录也行,就看我李四的把式了。能准备的都准备了,随后就起身奔常家来了。
常家的婆娘因昨夜纵情尽兴,余味悠长。天一亮就从炕上爬了起来,格外勤快。把这屋子炕上的破被子叠起来,扫了毡上的土,该打扫的地方整个打扫了一遍,该整理的东西弄得整齐。拿来一个破旧脸盆,舀了半马勺凉水,叫男人先把脸洗一下,随后自己也就着男人洗过的水,翻出几年前存下的半块洋碱,把手脸好好洗了一下,也算是打扮了一番。然后就去准备招呼人的茶饭吃喝,只等李四的到来。
婆娘把所有都准备停当,然后就走到男人跟前说:“昨天给你补裤子,看见裤子的布已经汃得不成样子了。你就是这一条裤子,一年四季天天缝补个不停,还是到处露口子。得想办法扯上几尺卡几布,我给你再缭一件。眼看就要到过年的时间了,穿个破单裤子也不是个事。”
胡浪说:“屋里通共没有几个钱,都在炕上的席子底下压着呢,还得存着买煤油,盐、洋火用,哪有扯布的钱哩。单裤子破了再补一下,也照样凑合着过年,你看那贺家的女子都十六七了,和她妈两个只有一条破裤子,人家不也是年年过着吗。”
婆娘说:“你阿门(怎么)不跟人家富人比,总是跟那些最孽障的人比呢。这样吧,屋里现在大概有二十来个鸡蛋,还有两三个半大的公鸡,想办法把它卖掉,弄上六七块钱,扯上八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