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又有些不放心的将几件单衣也一并扯过来,拣选两件厚实点的压在了水儿的腿脚处。水儿手心依旧紧紧攥铜钱,乖巧的依偎在杨鹤怀中,像只小猫般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。
杨鹤给水儿盖好被子后,将另外几件单衣裹在自己身上,贴着水儿躺了下去。他伸手摸了摸水儿的脸庞,觉得入手处微微有些寒凉,于是又向她靠紧了些后,这才轻拍着水儿的身子,哼唱起一首连自己也没弄明白意思的歌谣:
“江水扶摇,有明月兮,苍生于我,有深恩兮;
夫衍万世,社稷茂兮,后土维杨,盛无衰兮。”
这歌词晦涩难懂却曲调悠长,仿佛远古的古曲般,让杨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。至于这首曲子是谁最先教给他的,他却早已记不清了,反正在他的记忆中,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会唱了。也许,是冷姑姑教的吧?嗯,似乎也只有是她了。每次想到这里时,杨鹤总会释然。也许他早就习惯性默认了这种释然——关于过去所有未知的答案,也许都可以归于冷姑姑吧。
”哥,你明天早上等我醒了再出去找活,好不好?“水儿小小声的说道。
杨鹤一愣,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:“好好好,听水儿的,哥明天等你醒了再出门,可以了吧!”
“嗯!”水儿干脆的回答了一声,随即闭上了明亮的眼睛。
不一会,在杨鹤悠悠起伏的歌谣中,水儿就沉沉的睡去了。杨鹤看着怀中熟睡的水儿脸上那抹浅浅的微笑,疲惫的脸庞上露出会心的微笑。他忽然想到:在水儿的梦境中,应该会经常见到,那已经变成菩萨了的冷姑姑吧
“啪”!——小小的火堆里又飞溅出一个火星。火苗也开始在黑暗的房间里,欢快的舞动和跳跃起来。它们舔舐着无尽的黑暗,又不时的凝聚、升腾出几缕青烟,这些青烟汇集在一起扶摇直向上,虽然,它们会被房间透进来的乱风所扰乱,瞬间消弭在无边的黑暗,但它们依旧顽强的凝聚着、升腾着,最后在黑暗中幻化出美丽的烟云,向着那漆黑的天地,翩然而去……。
算起来今年是只有杨鹤和小妹两个人一起过的第二个冬至。
杨鹤清楚的记得,就在去年在冬至前一天,他在外城北街巷最靠里的那间当铺,当掉了冷姑姑留下的一个墨绿色的圆环。他从不知道那个圆环是做什么的,只记得冷姑姑将那圆环放在他手心时,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复杂的神色。
他也还是在当铺的管事那高声唱价中才知道,原来这个绿绿的像个圆环般的东西叫做“老玉扳指”,不过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值钱。因为到最后他拼命踮着脚,也不过从那个高高的柜台上拿回了三十枚铜钱,仅此而已。不过也正是这三十枚铜钱,才使他有了可以让水儿在那个冬天活下去的底气。
不过从那时起,每当他思念起冷姑姑的时候,就会想起那个孤零零躺在当铺仓库里的扳指。他不觉得自己能够还回那三十枚铜钱;或者说,就在他将那扳指放在柜台上的那刻起,他就知道,冷姑姑留给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,也许就这么永远的失去了……。每每想到这里,杨鹤的心中总会感到阵阵刺痛,他不清楚自己当初那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,可每当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水儿时,他又坚信这一切是对的!因为,在他看来,只有水儿才是冷姑姑留给自己最大的念想!
说起杨鹤的身世,就不能不提到原本位于城南的育孤堂。这原是横岭城里唯一的一座官办善堂,专门用来收养城中流离失所的孤儿。自打杨鹤记事起,他似乎就一直和冷姑姑生活在这里。
那些年里育孤堂收留的孩子很多,但活下来的却很少。每年一到冬天,总会有很多像杨鹤这般的孩子,忽然消失在了某个寒冷的清晨,就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在这世上来过一般。幸好杨鹤还有冷姑姑,因此得以在她的庇佑下,侥幸度过了很多个冬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