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的吆喝声逐渐稀落,最终导入背景里那永不间断的、来自更广阔城市的车流低吼。
便利店的冷白光,成了这条渐入睡眠的巷弄里一个清醒的孤岛。
他拿起那本字迹娟秀的交接记录,指尖划过纸面。
行动取代了茫然的观察。
关东煮的汤锅,深色的汤汁尚温,箩卜块吸饱了汁水,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,海带结和豆腐串沉浮其间;他俯身检查货架,将几盒被翻看时弄歪的饮料无声地推回整齐的队列,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铝罐和塑料瓶;临期食品区只有两盒酸奶孤零零地待在角落,被他利落地取下。
他的动作稳定、高效,没有多馀的花哨,象是在执行一套既定的程序,又象是在用这种方式,一寸寸确认这个临时栖身之所的边界。
夜里八点,夜市的人声如同涨潮般涌入巷口。
电子提示音重新变得频繁。
第一位熟客是位拄拐的老爷子,蓝布衫洗得发白,脚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冷藏柜。
他眯着眼,在里面翻找。
“小伙子,还有冰镇酸梅汤吗?”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。
陆昊的目光扫过库存。
“最后一瓶,在底层。”他侧身,手臂越过柜台,从最里面勾出那瓶凝结着水珠的深色瓶子,递了过去。
老爷子接过,冰凉的触感让他舒心地咧嘴一笑,露出稀疏的牙齿。“还是年轻人眼尖。么鸡那丫头,心好,就是找东西慢。”他拧开盖子,咕咚灌下一口,喉结滚动,“你是新来的?”
“恩,第一天夜班。”陆昊扫码,收款,找零,硬币落入掌心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夜班难熬,”老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,眼神在陆昊脸上停留一瞬,象是经验之谈,又象是随口一提,“困了喝这个,比啥都提神。”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,身影慢慢挪出店门,融入门外深浅不一的阴影里。
接下来的几小时,便利店如同一个微缩舞台。
吵嚷的学生带着青春的喧嚣撞进来,打翻了薯片袋;疲惫的白领眼神空洞地要了咖啡和三明治;嗓门洪亮的夜市摊主试图为一条烟讲价,陆昊只是抬手指了指清淅的价签,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被解读为挑衅或妥协的表情,那平静的目光让对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。
他话极少,回应简洁。
便利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,那层白日的疏离感被这具体而微的劳作悄然磨去些许,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