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默镇。
这地方的名字,起得过分写实。
陈洛自封“云游道士陈真人”,在这死气沉沉的镇子里晃荡了一上午。
青石板路被磨得油光发亮,街角包子铺蒸腾的热气,永远是那个熟悉的弧度。
杂货店老板会在上午九点十五分准时打一个哈欠,不多一秒,不少一秒。
甚至路边那条土狗摇尾巴的频率,都精准得令人发指。
整个镇子,就是一出设定好脚本的劣质戏剧,日复一日地上演。
陈洛在镇口唯一的面馆坐下,要了碗阳春面。
老板娘煮面、捞面、撒葱花,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像是被刻进了dna。
“小道长,外地来的?”
“云游四方,路过宝地。”陈洛扒拉着寡淡的面条,敷衍道。
“我们这小地方,可没什么宝啊。”老板娘笑着,端来一碟咸菜。
咸菜碟子边缘磕掉的那个豁口,摆放的角度,都和昨天一模一样。
陈洛没再接话。
他吃完面,付了钱,寻了个能望见镇中心钟楼的屋顶躺下,嘴里叼了根草茎,安静等待。
日升。
日落。
午夜零点,钟楼沉闷的钟声准时敲响。
“当——”
一股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全镇。
陈洛脑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,那是数据被强制刷新的感觉。
他再次望向镇子。
包子铺的热气重新升腾,杂货店老板揉着惺忪睡眼,打了个哈欠。
那条土狗,又开始了昨日的摇尾。
时间,重置。
“还真是个爱岗敬业的bug。”
陈洛吐掉嘴里的草茎,从屋顶一跃而下。
他没急着做什么,反而像个真正的游客,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出荒诞剧。
直到第三天,他终于在剧本里,发现了一个印错的字。
镇东头,老槐树下。
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,抱着个漆面剥落的布娃娃,静静坐着。
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,眼神空洞,望着街上重复着昨日故事的行人。
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追逐打闹,也不像镇上任何一个大人。
她只是坐着。
像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像。
那张稚嫩的脸上,沉淀着一种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陈洛那与这具凡人之躯唯一绑定的“病毒视野”,无声开启。
视野中,整个世界的数据流淌。
镇民是灰色的,建筑是灰色的,万物皆为灰色。
唯独那个小女孩。
她的灵魂深处,盘踞着一个极其复杂的、闪烁着纯白微光的“锁”。
那道锁由无数精密的秩序代码构成,如寄生虫般扎根于女孩的记忆核心,另一端则蔓延出亿万条不可见的丝线,操控着整个静默镇的时间。
这,就是时间循环的心脏。
“记忆枷锁……”陈洛双眼微眯。
这玩意儿,他熟。
他走到女孩面前,蹲下身,扯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。
“小朋友,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?”
女孩缓缓抬头,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孩童的好奇,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。
她看了陈洛一眼,又低下头去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你明天就不见了。”
“哦?”陈洛来了兴致,“你怎么知道?”
女孩没再回答,只是把怀里的布娃娃抱得更紧。
她见过太多张脸了。
好奇的,怜悯的,凶恶的。
他们来了,然后消失。
像一场场永不落幕的电影里,一闪而过的背景板。
这个道士,也不会是例外。
陈洛还想说点什么,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他停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