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底卖掉的契约上,落下决定性的印记。
屈辱、愤怒、不甘、绝望……种种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,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撑爆。但他不能爆,他是族长,他是父亲,他必须在这绝境里,为家族,为儿子,抓住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可能。
他抬起头,看向那尽调专员毫无波动的眼睛,声音嘶哑得象是被砂石磨过:
“这‘活体研究’……可否承诺,至少……保他性命十年?”
这是他唯一能争取的,最卑微的底线。
专员冷漠地看着他,如同看着一个提出无理要求的货物:“契约条款已定,不容修改。生命维持取决于研究进展与风险控制。司马氏不提供任何超出条款的保证。”
最后一点侥幸也被粉碎。
顾伯山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,只剩下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。那平静之下,是碎裂之后又重新凝固的、更加坚硬的什么东西。
他不再尤豫。
举起那支沉重的、仿佛凝聚了全族命运的笔,笔尖那滴暗红色的魂血墨,在冰冷空气中微微颤动。
然后,他俯身,在那金属卷轴最下方的“资产出让方”局域,缓缓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
顾伯山。
三个字,写得异常缓慢,每一笔都象是在剜心剔骨,带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与无法言说的沉重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,那名字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,随即如同烙印般深深陷入卷轴之中。同时,卷轴上所有条款文本都流动起来,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锁链,一闪之下,仿佛与冥冥中某种冰冷的法则网络连接在了一起。
契约,成立。
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土地庙,所有顾家族人,无论昏迷还是清醒,都感觉灵魂深处猛地一沉,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。那是一种来自规则层面的束缚,宣告着他们从此不再属于自己。
悬浮的卷轴缓缓合拢,飞回专员手中。他检查了一下上面的灵魂烙印,确认无误,然后面无表情地收起。
“顾氏资产并购确认程序完成。相关灵魂及个体,将于三个时辰后,移交司马氏‘灵材转运司’。”他公事公办地宣布,如同完成了一单普通的货物清点。
说完,不再多看庙内众人一眼,转身带着手下离去。
庙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签了字,卖了全族,卖了儿子。
顾伯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跟跄一步,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,手中的毛笔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,那滴未干的魂血墨,在尘土中晕开一小片暗红的痕迹。
他抬起头,望着庙顶破败的穹窿,眼神空洞。
屈辱吗?当然。
但在这屈辱的尽头,在那被资本彻底物化的绝境里,他怀中那残契的灼热,以及昨日黄金瘤那关于“低等债权”、“吞噬优先”的冰冷低语,却象是不肯熄灭的馀烬,在灵魂的废墟深处,闪铄着微弱而执拗的光。
路,还没到尽头。
至少,他们还“活着”,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活着。
而只要还活着,只要那古老的星火和那诡异的瘤体还在,属于顾家的反向吞噬,就未必没有可能。
三个时辰。
最后的倒计时,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