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厌再度陷入深度昏厥,气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微弱,嘴角那缕淡金色的血痕触目惊心。
丹田处的“黄金瘤”彻底的安静了,仿佛方才那剧烈的异变耗尽了它最后一丝活力。
祠堂内,族人们陆续从灵魂冲击的馀波中挣扎出来,呻吟声、咳嗽声此起彼伏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馀生般的虚脱与茫然。
绝望,并未因那意外的插曲而改变,反而因顾厌状况的恶化而更加沉重。
但顾伯山却不同。
他依旧保持着环抱儿子的姿势,背脊却挺得笔直,不再是靠墙瘫坐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,狂涛骇浪般的震惊和激动已被强行压下,转化为一种极度疲惫却锐利如鹰隼的光芒。他缓缓地、极其小心地将顾厌安置在苏婉怀中,动作轻柔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苏婉抬起空洞的眼睛,茫然地看着他。
顾伯山没有解释,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照顾好孩子。
然后,他站起身。
他的动作有些跟跄,灵魂透支和方才的冲击让他虚弱不堪,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坚定。他走到祠堂中央,那块三尺见方的、早已黯淡无光的灵石地板上站定。目光如沉甸甸的刀子,缓缓扫过一张张灰败麻木的脸。
“都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得厉害,却异常清淅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,“……过来。”
简单的两个字,却带着一种久违的、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。
族人们迟钝地抬起头,有些茫然地看着他。此刻的顾伯山,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不再是那个被债务和痛苦压垮的父亲,眼底燃烧着某种他们看不懂的、近乎疯狂的火星。
“伯山?”一位族老虚弱地开口,带着疑问。
“过来!”顾伯山加重了语气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,“都过来!有事……要议!”
“议事?”有人喃喃重复,语气里充满了荒谬感,“现在……还有什么可议的……”议如何死得更体面些吗?
但顾伯山那异常的神情和语气,还是让残存的本能和一丝微弱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们。
族人们相互搀扶着,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,慢慢地、沉默地围拢过来,在祠堂中央形成了一个松散的、死气沉沉的圈。
顾伯山站在中心,目光再次扫过众人,看到的是依旧浓郁的绝望和麻木。他知道,那希望的火星太过微弱,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。他不能直接喊出“华清道院”或“下月初九”,那太过惊世骇俗,只会被当成疯子的呓语。
他深吸一口气,选择了最务实、最能切入当下绝境的角度开口,声音低沉而压抑:
“鬼手七的话,你们都听到了。”他提起那个令人屈辱的名字,看到不少人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憎恶,“他说我们这么硬熬,是在加速找死。”
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啜泣和无奈的叹息。
“那堆石头,”顾伯山指向角落里那寥寥十几块劣质灵石,“快没了。我们的魂力,也快被抽干了。转化……撑不了几天了。”
这是血淋淋的现实,每个人都心知肚明。
“厌儿的情况,你们也看到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,“下一次……下一次再象刚才那样……可能就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,但所有人都明白。顾厌的身体,已经经不起再一次那样的折腾。
“我们……”顾伯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难道就真的……只能在这里,一天天等着被抽干,等着厌儿……等着黑市那些杂碎给我们敲响丧钟吗?!”
不似往常的沉默。
这一次,沉默中不再只有麻木,还多了一丝被话语勾起的、微弱的不甘和痛苦。
“不然……还能怎样?”之前那位族老苦涩地反问,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