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是灰蒙蒙的,但那厚厚的云没有一丝雨的意味,只是一味地沉闷的灰色。
陈奥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被染满了灰色。
这是条很窄很窄的街道,象是他小时候看过的那种非常劣质的外国童话绘本里的街道,有那种说不上来的孤寂和永远亮不起来的路灯的朦胧感。
周围的小店大都敞开着铺子,陈奥的馀光可以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商品和若有若无的客人,但当他真正转过眼睛去时,却又看不清什么了。
这是条单向街,标牌上的箭头、暗暗的路灯、天上的灰云,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。
一切都在告诉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,只能向前走。
陈奥被这个世界放逐了。
走了很久很久,久到他都忘了自己下一步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了。
人在学会走路之后,便把走路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,但很多人不再象儿时那般愉悦地蹒跚着那笨拙的步子,他们只是随着世界匆匆忙忙地走着,忘记了如何走路,只是适应了该走路这件事。
这是条单向街,陈奥只能挪动自己那块象水泥般的脚,沉重的接着向前走去。
街道一边终于出现了可以在他记忆的边边角角处找到的建筑。
那是座看起来很滑稽的建筑,外面的墙壁既不平滑也没有浮雕,亮着的冷白灯照着摆放的一板一眼的桌椅。
是陈奥幼时常吃的那家不廉价也不正宗的西餐厅。
再往前走。
这家商铺的门帘锈迹斑斑地被抬到高处,少有的几只明亮晃眼的白炽灯开着,但昏暗还是这家商铺的主基调,货架上窄窄巴巴的,剩出的空间连一枚螺丝钉都再放不下了。
是陈奥少时经常去闲逛的叔叔那家破旧的五金店。
接着走。
真奇怪,一间教室不合时宜的在街道侧微微打开了铁门,吊在天花板上的风扇还是摇摇晃晃,地面还是那般的黑黑滑滑。
是陈奥上学时待过的无数教室其中之一。
走吧。
一扇玻璃的自动感应门开着,里面的灯光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开着的,免得让岗位上员工的死气沉沉被看到,窗户外只有城市的灯光,而永远不会看见星光,
是陈奥上班的公司。
走。
是那扇平日里永远不会特意看的门,老家的门敞开着,灯暗淡着,里面的布局闭上眼也能知道个大概。
但,已经不会有人再回来了。
是老家。
停下的脚步再难挪动半分。
没什么尽头的路他实在是走累了,走得很累很累。
下一步会走到哪里?
悲伤的葬礼现场?恐惧的医院门诊?崩溃的出租屋里?
街道还是那样的忧郁,灰蒙蒙的忧郁。
陈奥真的累了,很累很累。
这是条单向街,走出的每一步都没法回头。
这是条单向街,灵魂因在其中挣扎而丰满。
这是条单向街,它拼凑出一个人的全部。
。。。
这边街道上的店铺戛然而止,像断掉的桥梁,最后的商铺敞开着,那是世界上最大的门。
那边的世界,淅淅沥沥下着雨,他死掉时下的那场雨。
陈奥面前出现了个包裹。
打开来。
里面是颗心脏,跳动着的心脏。
拿起来。
这颗心脏如同机械般跳动,只要有空气,有营养,只要人还活着,心脏就会跳动。
但他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。
街道另一边的灯光亮起。
那微弱的灯光忽闪忽灭,陈奥拿着心脏往前走去。
是楼道,第一次遇到苏菲亚时的楼道,那个装过自己的快递还摆在门口。
他的手心跳动了下,不不不,是心脏跳动了下。
往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