泉州港的晨雾还没散,沈少卿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码头走,鞋尖沾着的露水洇湿了裤脚。周猛扛着个沉甸甸的麻袋跟在后面,嘴里嘟囔着:“海爷那老小子倒是跑了个干净,留这么个烂摊子,咱们还得替他收拾。”
沈少卿没回头,目光落在远处停着的那艘“破浪号”上。船身不算大,却收拾得干净,甲板上的木板新换过几块,透着浅黄的木色。这是海爷藏在礁盘后的私船,昨天从琉球逃回来时,海爷的亲信偷偷指给他们的,说船上有“能让三皇子坐不住”的东西。
“上去看看。”沈少卿踏上跳板,木板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船帆收得整齐,角落里堆着几个密封的木箱,上面落着薄灰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周猛上前撬开最上面的箱子,里面竟是些发霉的丝绸,一股陈腐的气味涌出来。
“这啥呀?海爷耍咱们呢?”周猛皱眉踢了踢箱子。
沈少卿蹲下身,指尖捻起一缕丝绸,对着光看了看。料子是上等的杭绸,只是霉斑太重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花纹。他忽然注意到丝绸夹层里嵌着些硬邦邦的东西,用小刀挑开一看,竟是片巴掌大的铜片,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。
“不是丝绸值钱。”沈少卿把铜片凑到雾蒙蒙的光线下,“是这个。”
铜片上的字是用錾子刻的,笔画很深,刻的是航海日志的片段:“三月初七,接密令,送‘货’往琉球,遇风暴,弃船于黑沙礁。同行者十七人,仅三人归。”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在慌乱中刻下的。
“黑沙礁?”周猛凑过来,“那地方邪乎得很,十年前沉了十几艘船,渔民都说底下有海怪。”
沈少卿摩挲着铜片边缘,忽然想起海爷昏过去前说的话——“沉船里的东西,比密信更要命”。他站起身往船尾走,那里有个不起眼的暗格,是刚才检查船舵时发现的。暗格里藏着个油布包,打开一看,是张泛黄的海图,上面用朱砂圈着黑沙礁的位置,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:“货在船底,以星为记。”
“看来得去趟黑沙礁。”沈少卿把海图折好塞进怀里。
周猛脸一垮:“不是吧?那地方白天都起雾,礁石跟獠牙似的,船进去就别想完整出来。再说,海爷都跑了,咱们犯不着替他玩命啊。”
沈少卿看向码头方向,晨光里隐约能看到几个穿黑衣的人影在晃,袖口露出的徽记闪着银光——是三皇子的人。昨天从琉球回来就觉得不对劲,总有人跟着,看来三皇子没打算放过他们。
“不是替海爷。”沈少卿把铜片揣进袖袋,“是替那些沉在黑沙礁的人。十七人仅三人归,你不觉得蹊跷吗?”
雇来的向导是个干瘦的老头,姓秦,一辈子靠在黑沙礁附近捡浮财过活。听说要往礁盘里开,脸都白了,手里的烟杆抖个不停:“沈先生,那地方真去不得啊。上个月还有艘渔船误闯进去,等捞上来时,船底跟被啃过似的,到处是窟窿。”
“给你这个。”沈少卿递过去一锭银子,“不用靠太近,在礁盘外围停下就行。”
秦老头盯着银子看了半晌,狠狠抽了口烟,烟锅子在船帮上磕了磕:“行,就送你们到外围。多一步,神仙来了也救不了。”
船往黑沙礁开了两个时辰,雾气渐渐浓起来,白蒙蒙的一片,连太阳都成了个模糊的光球。秦老头指着前方隐约露出的黑色礁石:“到了,那就是黑沙礁,看见没?礁石缝里都是黑沙子,沾着就甩不掉。”
沈少卿往水里扔了块测深锤,绳子放下去三丈才到底。他让周猛把带来的铁钩绑在长杆上,慢慢往礁石缝里探。钩子勾住东西的瞬间,船身猛地一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