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少卿站在莲坞祠堂前时,晨露刚打湿石阶。祠堂的木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沙沙的翻页声——是赵御史带着幕僚在核对账册,烛火从窗棂漏出来,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的星子。
“沈先生来了。”赵御史迎出来,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,“这是按察使父子的供词,连同账册里的受贿记录,足以定案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沉下去,“当年参与构陷莲家的,还有三位京官,如今都身居高位,怕是要惊动圣听。”
沈少卿接过供词,指尖触到纸页上“莲承宇通倭”的字样,指腹微微发颤。他想起祠堂里那幅被虫蛀了边角的画像,祖父穿着褪色的官袍,眼神里的坦荡与供词里的污蔑形成刺目的对比。
“惊动又如何?”他抬头望向晨光中的祠堂匾额,“莲家三代人等这一天,不是为了息事宁人。”
赵御史叹了口气:“也罢,我这就将卷宗呈上去。只是圣意难测,若皇上觉得牵连过广……”
“那就让莲家的血,染透这卷宗。”沈少卿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祖父在流放路上写的血书,我父亲临终前攥烂的账册,还有这些泡在海水里的证据——总不能让它们白受委屈。”
赵御史看着他眼里的光,忽然拱手:“沈先生放心,赵某定当据理力争。”
三日后,京城传来消息:皇上震怒,下旨彻查莲家旧案,按察使父子被革职下狱,三位涉案京官也被停职审查。更令人意外的是,皇上亲自提笔,在莲家祠堂的匾额旁题了“忠勇传家”四个大字,命人刻石镶金,与原匾额并排悬挂。
莲坞沸腾了。渔民们放下渔网,学子们停下笔墨,都涌到祠堂前看那方新刻的石碑。沈少卿站在人群后,看着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“忠勇传家”四个字嵌进匾额旁的石龛里,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——是周伯,手里捧着个红布包。
“你爹当年藏的东西,总算能拿出来了。”周伯解开红布,里面是块巴掌大的墨玉,上面刻着朵含苞的莲花,花瓣里藏着个“莲”字。“他说等冤屈洗清了,就把这个给你,算是莲家的信物。”
沈少卿摩挲着墨玉上的纹路,冰凉的玉石仿佛还带着父亲的体温。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父亲总把这墨玉揣在怀里,说是“能镇住邪祟”,后来病重,却怎么也找不到了,原来是周伯偷偷收了起来,怕被仇家搜走。
“走,去看看你祖父的牌位。”周伯拉着他往里走。祠堂正厅里,新制的莲承宇牌位被供奉在主位,牌位前的香炉里,三炷香正燃得笔直。赵御史带着礼部的人在登记供词,见沈少卿进来,笑着招手:“沈先生快来,皇上有旨,要为莲家修史,让把莲承宇的事迹写进去呢。”
沈少卿刚走到牌位前,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。阿珠跑进来,手里举着张告示,脸颊通红:“少卿哥!皇上还下旨,让莲坞建座‘忠勇祠’,供奉历代守海卫民的英雄,你祖父的名字排在第一位!”
人群跟着欢呼起来,烛火在祠堂里摇晃,映得每个人的脸都亮亮的。沈少卿望着祖父的牌位,忽然觉得眼眶发烫——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委屈,那些在暗夜里咬牙的坚持,终究没有白费。就像海边的礁石,任凭浪打风吹,总能在潮水退去后,露出坚硬的筋骨。
忠勇祠建成那天,沈少卿特意去了趟父亲的坟前。墓碑上的青苔被细心刮去,露出“莲文渊之墓”五个字。他把那块墨玉放在碑前,轻声说:“爹,您看,祖父的名字刻在忠勇祠的第一块石碑上了,比当年的官碑还醒目。您总说‘莲家的骨头要比礁石硬’,现在他们都看见了。”
海风吹过墓园,带来咸湿的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