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瑶放下密函,指尖在桌角轻敲了一下。烛火映着她的脸,轮廓分明。她没有起身,也没有叫人,只是翻开另一本册子。这是一份刚送来的《民风采录》,纸页有些粗糙,字迹却工整。里面记着各地百姓的新生活:北境孩童用沙子画出学堂模样,江南女子在田头唱改良过的采茶调,闽越渔村的姑娘们把算术口诀编成歌谣传唱。
她看了一会儿,合上册子,抬手拍了三下案边铜铃。
门外脚步声很快响起,一名年轻官员低头进来,双手捧着文牒。他是礼部协办员外郎林知白,衣袖洗得发白,但干净整齐。李瑶见过他一次,记得那幅《农耕百景图》就是他画的。
“你熟悉民间艺人?”她问。
“回大人,我少时走乡串镇画壁像,识得不少乐师、绣娘、说书人。”
“现在需要一个地方,让这些人能聚在一起。”李瑶从抽屉取出一张纸,“我要建‘艺文共济堂’,南北东西的技艺都收进来。你来拟章程。”
林知白接过纸,低头听着。李瑶一条条说下去:官府出地,每月拨粮米供饭食;各地选送有才艺人,路途安全由驿站保障;作品可录存,优秀者赏银授衔。最后她说:“这不是玩乐,是让百姓的声音传出来。”
林知白抬头:“若这样办,必有人说是浪费钱粮。”
“钱粮是死的,人心是活的。”李瑶站起身,走到墙边挂的地图前,“前线打仗靠装备,后方安稳靠民生。现在民生稳了,就得让百姓活得有滋味。”
林知白默然片刻,拱手:“我明日就动手写。”
他退出去后,李瑶坐回案前,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:集四方之艺,通百姓之声。
第二天清晨,苏婉走进教坊司时,正听见两位礼官争执。一个说胡乐嘈杂,不该登台;另一个提到西域鼓点不合节律,恐扰宫禁。她们见苏婉来了,停下话头行礼。
苏婉摆手:“我不是来听规矩的,是来谈演出的。”
“您说的是那个……五方汇演?”
“对。”苏婉坐下,“医者治病,先看气血通不通。国家也一样。北方唱雅乐,南方唱小调,西域打鼓,东海吹箫,各自关起门来,怎么知道外面是什么声音?”
一位礼官低声说:“可祖制……”
“祖制不让女子读书,现在呢?”苏婉看着她,“女子学堂都开了十几所。你说的祖制,到底是挡风的墙,还是压人的石头?”
那人不再说话。
苏婉接着道:“这次演出不求多精,只求一个‘同’字。五地艺人合奏一曲《同天乐》,让大家听到,不同也能和。”
当天下午,名单送到李瑶手里。盲眼琴师崔九,擅弹《破阵乐》,曾在战地为伤兵抚琴;绣娘沈云娘,能把整部《劝农书》绣在一方帕上;龟兹鼓手阿布力孜,鼓声一起,百人步伐自齐。还有说书人周老三,专讲新政惠民事,每说到减免赋税那一段,听众就鼓掌。
李瑶一一签字,加盖通行令印。
十日后,长安城西坊临时搭起的台子前已围满人。台分五角,各代表一方地域。北地胡笳手抱着长管乐器站在高处,南国箫管二人并肩而立,西域鼓架上蒙着新皮,东海弦乐摆成弧形。
开演前夜,一封匿名信被送到监礼御史桌上。纸上写着:“杂糅诸乐,乱祖制也,恐招天怒。”
御史犹豫了一夜,天亮仍未行动。因为李瑶早将消息传遍各部,并下令加开三场,向庶民免费开放。告示贴出后,百姓争相排队领票,连周边县城都有人赶来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