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震的目光从苏婉脸上移开,落在堂中那张摊开的地图上。政事堂的烛火微微晃了晃,映得他眉心一道浅痕愈发清晰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让满室寂静为之一紧,“账本可以改,公示可以做样子,百姓投书若被截在半路,再好的心意也成了空话。”
赵德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笔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——前朝御史台初立时何等威风,到最后竟成了权臣铲除异己的刀。他忍不住道:“可这差事……太重。查人者若无人盯着,迟早也会变成被人查的那个。”
李瑶轻轻将手中一卷纸推向前方。“那就定下规矩。”她的语气没有起伏,像在陈述一道算式的结果,“机构不归六部管,不受地方节制,只对政事堂负责。名字也定了,叫‘察院’。”
堂内一时无声。
苏婉看了眼李毅。自方才起,他一直站在侧廊阴影里,未发一言,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。可她知道,这个人已经在想怎么动手了。
李震缓缓点头。“察院主官,需得一个既狠得下心,又守得住界的人。”他目光转向李毅,“你可愿担这个责?”
李毅迈步出列,动作干脆利落。他没有跪地接令,也没有豪言壮语,只是站定在案前,说:“我愿意。”
“为何是你?”李震问。
“因为我不是官。”李毅答,“我没有科举出身,不在六部序列,不曾领过一州政事。查别人时,没人能说我为争权夺利。”
赵德心头一震。这话听着平淡,实则锋利无比。正因无根无基,反而最干净。
“还有呢?”李震又问。
“因为我杀过人。”李毅声音依旧平稳,“也放过不该放的人。我知道权力一旦脱缰,会变成什么模样。”
堂内空气仿佛凝住了一瞬。
李震盯着他看了许久,终于提笔,在纸上写下“察院”二字,加盖印信。“即日起,设察院于政事堂西偏殿,直属中枢调度。首任主官李毅,全权负责筹建事宜。”
李瑶随即取出一份手稿。“这是《察院行事准则》初稿。”她将纸页展开,“三条铁律:其一,不得私下接触被稽查官员;其二,不得接受任何宴请馈赠;其三,民情上报不得延误。违者,立即革职,永不叙用。”
苏婉补充道:“我还提议,设立‘医讼辅察’。民间医师、老吏、塾师这类常走乡里的明白人,若发现贪弊,可向察院实名举报。我们提供庇护,查实后给予奖赏。”
“这法子好。”赵德点头,“这些人常年在底下转,看得清百姓苦处。比我们派下去的官耳聪目明多了。”
李震沉吟片刻:“准。先在三州试行,半年后看成效。”
李毅已取来一张细麻地图铺在案上。他执墨笔,圈出三个点:“青州、云州、渭州。税赋公示和民情直奏台都在这里试点,也是第一批稽查目标。”
“你要怎么查?”李瑶问。
“不通知,不惊动。”李毅答,“三人一组,伪装成商旅或游学士子,进村入户,查粮仓底账,问百姓实情。地方官今日听说要查,今晚就能把仓库填满,账册修整妥当。我们必须快。”
李震颔首:“说得对。明面上的规矩容易应付,暗地里的漏洞才最难防。”
“我会亲自带队去青州。”李毅说着,笔尖顿在地图上那个小点,“那里是周崇安的老巢,虽已被拔除,但余党未必肃清。若有人还想借机作乱,一定会在这次稽查中露出马脚。”
赵德皱眉:“可这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