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震坐在政事堂东首的紫檀木案后,指节轻叩桌面。窗外天光已亮,檐下铜铃随风轻响,他目光落在摊开的《逆党名录》上,纸页边缘还沾着昨夜烛油凝成的小块。
赵德低头立于阶前,袖中握着一份新拟的名单,指尖微微发烫。李瑶站在侧廊,手里捧着一册厚账,封皮写着“政令追踪”四字,墨迹未干。
“昨夜抓的人,供词都录完了?”李震开口,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堂内细微的翻纸声。
“回大人,三十七人皆已入档。”李瑶翻开第一页,“其中十二名六部属官,已由刑部提审;另有九人隶属京营,李骁那边已派人接管兵符。”
赵德接话:“周通宅中挖出的密道图纸,也交到了工部。今日一早,他们就派了匠人去封填,顺带查了附近几处旧渠,怕还有暗通。”
李震点头,伸手取过那本《政令追踪册》。翻开不过数页,眉心微动。每一道政令旁都用红笔标注流转路径:户部减免秋赋令从发出到落地用了两日十三时辰,比旧制快了近半;京兆府清理街巷积污的告示,在三个坊区滞留未动,被标为“黄牌待督”。
“这册子,是你设计的?”
“是。”李瑶答得干脆,“一道政令下去,谁接、谁拖、谁办,不能再靠嘴说。现在每一环都有记录,三天无反馈,直接上报您这里。”
李震沉默片刻,将册子放下。“那就从今天开始,把这规矩推下去。户部、工部、京兆府,三处先走一遍流程。谁卡着不办,名字记下来。”
赵德应声领命,正要退下,却被叫住。
“你带些人,去市集走一趟。”李震看着他,“不是宣读诏书,也不是摆阵仗。就穿常服,拎着笔墨,哪家铺子有冤屈,当场记,当场定。让百姓知道,新来的官,不是来收钱的。”
赵德躬身称是,转身时衣角扫过门槛,脚步比进来时稳了许多。
半个时辰后,西市口已有十多名青袍小吏分散而行。他们胸前别着银底黑字的“新政参议”牌,手里拿着统一规格的竹板夹,上面钉着白纸簿册。一名老农蹲在米摊边嘀咕:“前两天才说免三个月租税,能信吗?”
话音未落,旁边一个年轻文吏便走上前,打开夹子写下几行字,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递过去:“您家田契在哪儿?我这就派人核对,三天内给您回执。若属实,粮仓那边已经备好凭证,随时可领减租银。”
老农愣住,接过铜牌翻来覆去地看,忽然眼眶一热。
与此同时,三位新任主簿正在各自衙署奔走。户部那位原是乡塾先生,说话慢条斯理,却在库房账目上一眼挑出三处虚报损耗;工部的新录事曾做过河堤监工,亲自带着匠人去看城南塌陷的排水沟,当场画图改线;京兆府的里正更是直接搬了张条凳坐在坊门口,谁来告状他就写谁的名字,午时不到,手里已攥着二十多张诉状。
李瑶午后回到政事堂,将一份简报放在李震案头。“西市、南坊、北巷三地,今日共受理民间诉求一百三十六件,当场裁决五十七起。其余需核查的,已分派专人跟进。”
她顿了顿,“最迟的一道政令,是从工部发出的修渠文书,七日前签发,昨日才送到下属县司。我已经查了经手人,是个老吏,故意压在抽屉底下。”
李震抬眼:“人呢?”
“扣下了。按新规,延误政令三日以上者,视同抗令。”她语气平静,“明日就交刑部立案。”
李震没再说话,而是拿起朱笔,在《政令追踪册》上划了一道红线,横贯那名老吏的名字。
傍晚时分,赵德回来复命。他脱下外袍,肩头沾着泥点,脸上却有笑意。“孙维那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