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跪在石阶前,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,声音仍在发抖,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。李震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抬手,示意身后的亲卫退后三步。铁甲摩擦声戛然而止,广场上只剩风掠过旗角的轻响。
他转身,面向高台上的曹瑾与皇帝,声音不高,却稳稳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陛下尚在,何须太子代言?若天子清醒,可亲口谕令天下。”
曹瑾脸色一沉,手指猛地收紧,剑刃压得更紧,雍灵帝脖颈处渗出一道细线。他嘶声道:“李震!你这是逼宫!天子虽病,仍是万民之主,岂容你如此羞辱!”
李震不答,只将目光落在皇帝脸上。那双眼睛空洞无神,唇角微微抽动,像是想说什么,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。他缓缓道:“陛下若能开口,便请下令,命我等退兵。若不能……这江山社稷,又由谁来执掌?”
话音落,全场死寂。
太子猛然抬头,咬牙站起,声音陡然拔高:“父皇半年来未曾亲理朝政!批红用印皆由曹瑾代行!诏书内容,诸位当真以为出自天子本意?可有大臣见过陛下亲召议事?可有御史听闻陛下垂询民生?”
禁军阵列中,几名老将低头不语。一人握枪的手微微发颤,另一人悄悄后退了半步。
就在此时,李震抬手一挥。两名亲卫立即上前,打开宫门两侧早已备好的木匣。第一个匣中,是几件染血的内侍衣袍,袖口绣着东宫标记;第二个匣里,是一叠黄绢诏书,笔迹迥异,却都盖着玉玺;第三个匣最深,取出一只青瓷小瓶,瓶底残留黑色粉末。
“此为截杀宫人之血衣。”李震指着第一匣,“此为伪造诏书副本,笔迹出自司礼监文书房副使之手,昨夜已招供画押。此瓶中物,经太医署查验,乃‘迷神散’,可使人昏沉嗜睡,久服则神志溃散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台下百官:“诸位若不信,可当场查验。若有异议,此刻便可出列质询。”
无人应声。
曹瑾双目赤红,猛地举剑欲向皇帝颈间抹去。可就在剑锋将动未动之际,身旁一名老宦官突然扑上,死死抱住他的手臂。那人满脸泪痕,嗓音哽咽:“公公!不能再错了!再错下去,咱们都得死在里头!”
曹瑾怒吼挣扎,却被两人合力按住。亲卫迅速上前,夺下长剑,反剪双手,当场摘去其腰间金印——掌印太监信物落地,发出一声闷响。
李震不再多言,亲自拾级而上,登上太和殿高台。他未带兵器,手中仅持一卷黄帛。展开时,字迹工整,墨色沉稳。
“此为《退位诏》草本。”他将诏书轻轻置于案上,“依古礼拟定,无一字加罪君上,唯愿社稷安宁,百姓免于战祸。陛下若肯亲署,则天下可安,兵戈可息。”
雍灵帝眼神涣散,身体微微摇晃。李震伸手扶住他臂膀,低声:“陛下只需按下指印,无需签字。此后颐养天年,北苑清静,无人打扰。”
皇帝嘴唇微动,似想说话,最终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。李震取来朱印盒,托起他右手食指,在诏书末尾轻轻一按。
鲜红的指印,落在“退位”二字之下。
钟鼓楼骤然响起。先是低沉的钟声,一声、两声,继而鼓点齐鸣,九响毕,余音荡开。百官默立,禁军收戈,城中百姓纷纷驻足仰望宫城方向。
曹瑾被拖入偏殿,一路嘶喊咒骂,终被铁链锁住。太子立于阶下,望着那方指印,眼眶通红,却未落泪。
李震站在高台边缘,手中捧着那份诏书,目光越过宫墙,投向帝都东郊。那里,炊烟正从一片新搭的营地升起,隐约可见人影穿梭其间。他知道,那是苏婉带着医者在熬药,是流民们第一次领到热饭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