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透进窗棂,苏婉已站在学堂门口。她手中握着一封短笺,纸面微皱,是李震昨夜遣人送来的。上面只有一行字:“法始于教,你在做的事,比诏书更重。”她没有多看,将纸折好放入袖中,抬手整了整胸前的“学”字徽记。
门内,三十张粗木桌整齐排列,每张桌上摆着一方砚台、一支笔、一张白纸。几个女子低头坐着,手指紧攥衣角,目光不敢乱动。有年长些的妇人站在廊下不肯进去,嘴里念叨:“识字能当饭吃?还不如回去织布。”
苏婉没上前劝,也没出声。她走进堂中,取过粉笔,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——“药方”。
“今日第一课,不讲诗书,也不背礼训。”她转身面对众人,“我们来算一剂药的分量。”
她从匣中取出几味干药材,一一摆在案上。“甘草三钱,黄连二钱半,茯苓四钱。若一人一日服两次,七日为一疗程,总共需多少?”
无人应答。角落里一个穿灰裙的小姑娘悄悄抬头,嘴唇微动,却不敢开口。
苏婉点了她:“你来说。”
女孩站起身,声音细如蚊呐:“三……加二点五,再加四,是一天的量,九点五钱。乘以七,是六十六钱半。”
“六十六钱半,也就是六两六钱半。”苏婉在黑板上写下算式,清晰利落,“若抓错一味,或多称半钱,病人可能呕吐不止;少了一钱,病又压不住。你们说,这字,认不认得?”
堂内静了下来。
那女孩眼眶忽然红了。她低声道:“我娘去年咳血,郎中写的方子,家里没人看得懂,抓药时多给了黄连,她当晚就吐了血。”
苏婉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:“现在你能看懂了。明天,你可以自己去抓药,不必求人。”
有人开始低头抄写黑板上的算式。另几个原本要走的女子也停下脚步,默默回到座位。
半个时辰后,苏婉领着三名已入学的女子走出学堂。她们穿着统一的素色布裙,步伐一致,穿过闹市街口。行人纷纷侧目。有老妪拄着拐杖拦路:“读书读傻了?哪家姑娘大白天抛头露面?”
苏婉停下,从怀中取出一架简易天平,放在路边石台上。“您孙女若是发热,药铺掌柜给她说‘柴胡三钱’,您知道是多重吗?”
老妇摇头。
“我来演示。”她将一小包药材放上托盘,指针倾斜。一名学生上前调整砝码,直到平衡。“这就是三钱。差一丝都不行。”
围观人群渐渐聚拢。一名年轻母亲牵着女儿挤进来:“我能试试吗?”
“当然。”苏婉让开位置。
那女子笨拙地操作着,手微微发抖,但最终把砝码放准了。她抬头看向女儿,声音发颤:“你会记得这个数吗?”
女孩用力点头:“我记得,是妈妈救奶奶用的那个数。”
人群中有叹息,也有低声议论。有人开始问报名的事。
午后,宫中传来消息,太后召见。
苏婉入内时,几位嫔妃正围坐说话,见她进来,声音戛然而止。一名戴金钗的妃子冷笑:“听说苏夫人近日忙着教女人写字,不知将来要不要开女科举?让妇人也去考状元?”
苏婉不接话,只向太后行礼,然后从布包中取出一本册子,双手奉上。
“这是学生抄写的《千字文》,每人一页,共三十页。最后这一页,是那个曾被退婚的女孩写的。”
太后翻开,字迹稚嫩,却一笔一划极为认真。末尾一行小字写着:“读了书,才知道自己不是累赘。”
殿内一时无声。
良久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