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笳/011
那天晚上,夏油杰明显察觉到好友被什么事情困扰着,总是发呆。
五条悟的解释是:“可能是这两天没有睡好吧。”
五条悟睡不好的原因,是因为他发现泽川暮,好像忍受不了待在浅野寺内。
准确地说,是泽川暮忍受不了长久地待在鸟居内。
不论佛教还是神道教,“鸟居”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神界的入口存在,区分着神界和人类所居的世俗界。
在更早的阴阳师时代,鸟居就是一道完整的结界,抵御着负面情绪的聚集和咒灵的入侵。
泽川暮老是避开鸟居,往后山跑,就显得有些不是人。
而且,她不断在池塘周围徘徊,对池塘里的活物,有一种血腥的食欲。
这种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某种咒灵的感受并不好受。
要只是咒灵的话,祓除掉就算了,她……
于是五条悟问:“你觉得,她是一个会作恶的人吗?”
“嗯?”夏油杰有些出乎意料,但还是诚实地回答:“以我身为咒术师的眼睛来看,她不是。”
佛说世间万物皆有愿力,人的喜、怒、哀、贪、痴、嗔强烈到一定程度,甚至能化作怪物。在夏油杰这样的咒术师看来,作恶多端的人,身上必有因果可循。
五条悟听完,好像松了一口气。
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。接下来的挚友的那句话,让夏油杰思考了很久——五条悟对泽川一切不合理行为的根源,说不定都能从这句话里窥见。
五条悟说……
“夏油君。”
晚风乍起,万物生灵簌簌作响。浅野寺主持的袍角随风扬落,他站在走廊尽头,唤了夏油杰一声。
“主持?”夏油杰不太自然地回了一礼,确定周围就自己一个人:“您找我……额有什么事吗?”
“我要往后山去,正巧顺路。”浅野寺的主持低眉顺目,“夏油君,是在帮僧侣寻找藤守先生的经文吗?”
“是的。”他们一同往后山走去,夏油杰说:“不过我们的进度很慢。今年五月份的经文,才分拣了一半。”
主持说:“从诸多祷词里找到藤守先生的经文,不在于缘分和巧合,而在人为。”
“什么?”夏油杰不明所以。
“旅居于浅野寺的那段时间,藤守先生困顿无力,疲惫非常,最需要身与心的安宁。”主持低垂眼睛,目视脚下:“好在五月份赏樱结束,祭典未到,昼长无事,适合藤守先生修养。”
这句话如一阵风穿挟而过,夏油杰好似在骤散的迷雾里抓住了什么。
他皱着眉,停住了脚步,正要问清楚。
却见到泽川暮和五条悟一前一后,从右侧方的小径里窜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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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小时前。
“海关总务那边就拜托啦,安室君,相信你的业务能力哦!”
“我这边吗?和咒术师相处没什么难度……啊,也不算有难度吧,遇到了难搞的人……”
泽川暮拿出打火机,“啪啪”点燃了嘴巴里的烟。
“不算性格糟糕,只是……”
手指哒哒哒点在手机壳上,一副显得苦恼的表情,“你说,一个咒术师知道,连我都不曾知晓的过去,我该是什么反应啊?”
电话那边说了什么。
泽川暮忍不住用手比划了起来,“五条悟你知道吗?就那个咒术界的五条悟!!整天盯着我,阴魂不散,可怕吧。”
“……很快就有机会见面的。”泽川暮说,“我对追寻我的过去没兴趣啦,现在这个节点,回头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,做好眼前事吧。”
吩咐完事情,她挂断电话。
初夏的蝉已经开始鸣叫,一声接着一声,断断续续,树叶打着摆子飘到廊下。草木,虫群,乃至树荫下飘散的孢子,万物皆在沙沙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