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中三月最后一天的那日,又飘了一场细密的小雪。
下朝后的谢敬玄跟着大太监徐胜,一路穿过宫墙,踩着地上难以积起来的细碎雪粒,进了御书房。
书房内的盘龙香炉青烟袅袅,谢敬玄低眉顺眼,并不做声,而立于他旁侧的徐胜则手臂微颤,端着一木质托盘呈了上去。
坐于书桌前的皇帝眼皮轻轻掀起,托盘上正是整齐叠好的鹤氅,以及那枚玉牌。
乾元帝放下手中的折子,问:“谢公这是何意?”
这话一出,徐胜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而谢敬玄则不紧不慢地抱手俯身,忍着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开口:
“回禀陛下,家中外孙女怕那日在宫中冒犯陛下,心中恐慌,臣这才替她走了一趟,想将此等贵重之物归还于陛下。”
乾元帝一顿,“恐慌?”
谢敬玄颔首:“是,渺娘心中很是不安。”
乾元帝:“谢敬玄,你以什么身份同朕说这句话?”
御书房内安静一瞬,就在徐胜为身侧人捏把汗的同时,谢敬玄反倒心中一静。
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,他本就愧对温渺,加之现在的身份是渺娘的亲人,于是谢敬玄不紧不慢道:“臣是以一个外祖的身份,同陛下说这句话的,渺娘刚刚病愈,受不得刺激,臣想或许顺其自然,”
上首的皇帝沉沉笑了一声,似是愉悦,又像是满意,御书房内的气氛松快几分,他摆手,“罢了,东西先收起来吧。”
他应该再小心、再缓慢一点的。
随即,乾元帝又发出很轻的笑音,视线落在了谢敬玄的身上,“你倒是做得不错。”
这一刻,谢敬玄的心才彻底放了下去。
不论往后如何,他是且只会是渺娘的外祖,记忆一事上他对不起渺娘,可旁的……他也确实是把渺娘当作自己亲外孙女在看待,只愿陛下所求和渺娘所想,能得善终啊。
……
谢敬玄从御书房内出来的时候,已经是半炷香之后了,才走几步,便迎面瞧见了相伴而来的户部、礼部、工部尚书。
三个尚书都是宫中的老人,虽对这位升迁回京的新同僚谈不上了解,但也看得出陛下对其的重视,因此见面之后主动拱手问候。
谢敬玄也俯身回礼,在静默的对视之后,户部尚书轻咳一声,压低了声音问道:“谢大人,今日陛下他……心情可好?”
谢敬玄一怔,回了一句“还不错”。
一听这话,几个尚书同时松了口气。
自数日前他们被圣上传召进宫,便开启了忙碌模式,一向神武的陛下先是过问了户部有关百姓户籍、赋税的细节,又问了礼部科举考试、学子教育之事,末了看向工部尚书,水利、土木、器物利用之式均不曾放过。
问答间,几个尚书汗流浃背,就怕是圣上想找个法子发落他们,谁知事后等来的却是一个连一个的任命委派,忙到几人接连数日都宿在各部,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!
此刻听谢敬玄说陛下心情不错,几个尚书笑着同人打完招呼,只盼一会儿陛下听完他们的汇报,还能继续保持心情。
毕竟有些事情,真不能一蹴而就啊!
……
落雪之后,天气回暖。
自那件鹤氅和玉牌被还给陛下后,温渺便过了一段时间的悠哉日子。
白天府里请的女先生给谢梦君上课,温渺来兴致了便会去旁听,也算是充实她失忆后过于空白的大脑了。
等到了午后,她有时候会带着谢梦君一起上街,去茶楼喝茶、吃茶点,去酒楼听书、听曲,或是乘坐谢府马车往京郊去,散步、踏青、放风筝。
这天正好女先生休息,谢梦君上午时得了空,便抱着她新做的纸鸢来沁园寻温渺。
“表姑!表姑!陪我一起放风筝去吧!今天先生休息,我们可以去玩一整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