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存在感极弱,但胥淮风能明确地感知到她正在看他。
香火的余温将灯芯点燃,随即被托置于佛像前的供桌上,整整齐齐摆着十五盏烛灯。
与香烛不同,这灯火随风摇曳,生命力格外顽强,怎么吹也吹不灭。
胥淮风起身看向瘦瘦小小的人,同第一次见面相比,小姑娘肤色白了不少,脸上也算有了些气色。
大概是对他的突然出现不知所措,等了许久她才挤出一句话来:“您是来接舅舅和妗子的吗?”
他看起来这么像愿意接人的吗。
胥淮风眼皮动了动,并没有应这话,而是在小姑娘试探的眼神中问了一句。
“正好多了一盏,你也想点灯吗?”
第十六盏灯安放于掌心,酥油浸润了棉线,仅杯口那么大小。
攸宁怔了一下,像是有些意外,胥淮风不徐不疾地补充道:“供灯祈福,只是许个愿,没有什么忌讳的。”
是诸法空相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。
很快掌心一空,指尖剐蹭,似被小猫挠了一下,有些发痒。
然后是极轻微而拘谨的一声:“谢谢您。”
在胥淮风手中的杯子,到了攸宁手里则变成了碗般大小。
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,将打火机和香一同递过去,看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将灯点亮,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供桌角落,一处最不显眼的地方。
明明说话行动都有些迟缓,学东西倒是很伶俐。
小姑娘照葫芦画瓢,在距他一席之隔的位子跪下,双手合十置于胸前,口中念念有词,格外的虔诚。
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攸宁睁开眼时,殿中已是空荡荡的,惟软垫上有道浅浅的痕迹。
小僧弥拿着抹布进来擦拭佛像,看见她后大吃一惊,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回荡:
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不对,你怎么还没走啊!”
他记得周先生仪式过半接了个电话,都没等到上香就和家人风风火火地回去了,临走时模样堪比镇守大雄宝殿的四大天王。
攸宁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:“抱歉,我……”
还没等她把话说完,小僧弥便拽住她的袖子往外跑,甚至都顾不上礼数。
“快点,再跑快一点!你家人有事走得急,怕是把你落下了。”
攸宁听到这愣了一下,摆动的腿脚像是泄了气一样。
寺庙依山而建,细密的台阶如同参差的犬牙,她乘车行了万里山路都没有晕过,却在光与影间穿梭时轻易就花了眼。
山门似画框圈住一片生机盎然,行至将近,她却停下了脚步。
比风先到的,是树叶摩肩接踵的声音。
那圆柏绿得摄人心魄,胥淮风长身鹤立在一片阴翳中,正在同一旁眉厖齿鲵的僧人谈笑风生,二人像是旧相识。
小僧弥撒开袖子规矩立好,恭恭敬敬地喊道:“住持师父。”
这是连周仕东都没能请出来的寺中住持,说是在闭关修行,暂不待人。
胥淮风掀起眼帘,看小姑娘大汗淋漓,头发都打成了缕儿,活似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。
“慢点走,别着急。”他道。
住持阖目,捻动佛珠,连念了三遍南无阿弥陀佛。
—
有些记忆即便再缥缈,也会像烙铁一样在脑海留下深深的痕迹。
那晚的一声宁宁,让她很自然地放下警惕,什么都没问就跟随在了他的身后。
以至于今日,驾轻就熟。
车内的温度比外面要低上许多,像是入了秋般凉爽干燥。
那天胥淮风因事并未在闽南停留,而是刘秘在酒店陪攸宁住了小半个月,循序渐进但十分浅显地告诉了她的身世与他们的来意。
因此两人见面分外熟悉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