州学乃一州文脉所系,名师荟萃,非县学可比。若能入州学拜得大儒门下,对你明年秋闱大有裨益。为父已回信,替你应下了此事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安排着:“眼下田里最忙的时候快过去了,待农事一了,你便收拾行装,尽早启程去州学安顿下来,也好提前熟悉环境,用心备考。”他絮絮说着,是为父又为师的斟酌。
一口气说完,裴父有些口干舌燥,端起茶盏喝了口,便问道:“可还有缺处?”他以为裴籍会如往常一般,恭敬领命。
然而,裴籍却缓缓抬眸,目光平静地落在父亲脸上,那眼神太过沉静,反而让裴明远感到一丝不适。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分量:
“父亲如此急切安排儿子前往州学,除了为儿子前程计,是否……也是为了暂且回避与虞家的婚事?”
裴明远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,他握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,第一反应是自己怕是醉了,怎么听得自己一向知礼的孩子口出狂言,反应过来今日滴酒未沾,看向裴籍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与惊愕。
他原以为自己做得不着痕迹,以学业为由暂缓婚事,既全了裴家的体面,也给了双方一个思虑时日,却没想到,儿子竟如此直白地挑破,而且是以这般……兴师问罪的口吻。
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而沉重。裴明远终于明白,这位秀才郎此刻前来,并非为了聆听教诲,而是来要一个说法,为那个农家女,来质询他这个父长的决定。
裴父看着裴籍那张依旧俊雅,却透着冷意的脸,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这个自幼便极有主见的儿子,在某些他未曾留意的地方,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。
他被一语道破心思,脸上有些挂不住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。他强压下火气,试图以理服人,声音却不由拔高了几分:“是,为父承认,当初我们裴家是受了虞家祖父的恩情,定下这门亲事以作报答。可这些年来,我们帮衬虞家还少吗?观祯,你扪心自问,从你懂事起,虞家遇到难处,哪一次不是我们暗中接济?这恩情,早就还清了,只说眼下,你救虞满一事更是有余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语重心长,以为裴籍是觉着他背诺,解释道:“婚约一事,口头之约,并非铁板钉钉,退一步说,即便真要履行,也未必要急着在此时。你如今是秀才,将来是要中举人,甚至进士及第的,你的前途在京城,岂能因着这一纸早年婚约,就困在这小小的黄土坡,娶一个……一个对你仕途毫无助益的农家女?”
他终于还是将心底那点一直盘旋的念头说了出来,盼着观祯能理解他的苦心,以大局为重。
然而,裴籍听完,非但没有动容,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那笑意未达眼底,反而让他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嘲意。他声音平稳,却字字锐利:
“还清了?父亲,您当真觉得,用几斗米、几匹布,就能还得清当年虞祖父在流民堆里将高烧濒死的您救出来,那年大旱,舍了不多的粮食喂给您,一家却差点饿死的恩情?”
他顿了顿,看着裴明远骤然变色的脸,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还是说,您心底真正盼着的,并非儿子科举有成,为国为民,而是盼着我有朝一日,能带着裴家的姓氏,风风光光地……回到京城?”
“裴”字一出,如同惊雷炸响在裴明远耳边。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,像是被触到逆鳞,猛地一拍桌子,霍然起身,手指颤抖地指着裴籍,气得浑身发抖:“逆子!你……你竟敢如此跟你尊长说话!谁告诉你的?!是谁?”
他胸口剧烈起伏,儒雅的表象荡然无存,只剩下被戳中痛处的惊怒交加。
裴籍却只是冷眼瞧着他失态的模样,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。直到裴明远气喘吁吁,他才不紧不慢地,抛出了另外的消息:
“父亲息怒。关于州学之事,陈山长或许还没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