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句话太过突兀,以至于虞满没有反应过来。
见着裴籍的神色,她更是觉得奇怪,他明明含着三分笑,却倒像是半山腰泥塑的菩萨像,法相残损,彩绘斑驳。
脑海中那沉寂了数日的电子音竟像是被触发了某种警报,尖锐地炸响:
【警告!警告!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异常!宿主请谨慎回答!重复,请谨慎回答!滋滋——危险——!】
这突如其来的、带着电流杂音的尖叫,刺得虞满太阳穴突突直跳,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,脸上掠过一丝难受的神色。
它说什么?
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的裴籍,将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。见她蹙眉,他心头猛地一沉,那缠着他的菟丝像是被深井水骤然泼下,瞬间收缩叶藤。
他不能吓到她,绝对不能。他深知自己内里某些不见光的东西,若暴露在她面前,只会让她远离,甚至是……厌恶。
几乎是本能反应,他周身那瞬间紧绷、几乎要溢出危险气息的氛围骤然消散,眼神里的深暗迅速褪去,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。他甚至还主动往后撤开些,语气变得柔和,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:
“是我太心急了。”他低眉垂目,“成亲之后,难免要面对诸多琐事,会缚住你。你性子喜静自在,担忧这些也是自然。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,若你想再等几年,我自然也可。”
他这番以退为进,甚至为她寻了借口,每一句都像是在为她考量。
虞满脑中的系统噪音还在滋滋作响,但强度减弱了些,似乎也在观察着局势变化。她看着眼前显得有些可怜的裴籍,再听他这番的言语,没有再管系统,心头被一丝混杂着怜惜和无奈的情绪覆盖了。
或许是他俊秀脸上的脆弱太惹人怜惜,她忍不住打了个恍惚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温热的指尖轻轻抚上他一侧脸颊。
感受到这略带亲昵的动作,裴籍放轻呼吸,强迫自己保持平静,抬手覆住她,体会这片刻的温存。
“别胡思乱想,”虞满想了想,还是解释道:“我没有不愿。”她顿了顿,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,“我只是觉得,我们都还年少,你如今既要专心县学课业,又要为将来的秋闱做准备,正是要紧的时候。若此时仓促成亲,难免分心,若是耽误了你的前程,岂不是我的罪过?不如再等些时日,待你学业稳定些再说。”
她眨了眨眼,丝毫没有把由头都往裴籍身上扔的心虚。
裴籍抬起眼,眸中满是动容,他顺势握住她想要收回的手:“原来这样为我考量……都依你,待秋闱之后,我们再议婚事,可好?”
虞满点了点头,秋闱在八月,算起来还剩三月,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。
……
虞满一家离开后,裴家院落即刻安静下来。裴籍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,他没多做停留,径直走向裴父的书房。
裴母正端着一盘湃水的新鲜瓜果从灶房出来,见儿子面色沉静地走向书房,又瞥见书房里丈夫的身影,心下了然,知晓这父子二人必有话要说,便悄无声息地将瓜果放在堂屋的桌上,自己则转身去了后院,将空间留给他们。
书房内,裴明远正背着手欣赏墙上新得的一幅字画,听到脚步声,也未回头,只淡淡道:“村学那边可还顺利?”
“嗯,孩童虽顽皮,尚可管教。”裴籍应道,声音平稳无波。他在父亲身后站定,身姿如松,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君子仪态。
裴明远转过身,看着眼前风姿卓绝、已然有了几分青年气度的儿子,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满意,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未让他失望过,功课、品行、样貌,无一不是出类拔萃。
“为父正好有件事要同你说。”裴明远抚了抚胡须,语气带着几分愉悦,“前些日子,山长托人给我带了封信。信中提及,今秋州学选拔在即,他有意举荐你前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