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史的车驾不让,反倒给这位四品金都御史让路?
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奇事!
鄢懋卿的车夫和随从更是面面相觑,脸色涨红,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。
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!
高拱此举无异于当众扇了他们鄢副宪的脸!
“老爷?”高拱的车夫勒住了马,忍不住回头,隔着帘子压低了声音,语气对高拱的命令充满了困惑:“那鄢副宪的车驾,您都未避让分毫,怎地……怎地反倒给这位四品金宪让路了?”他也没想通,自家老爷今日唱的这是哪一出。
车帘纹丝未动,里面却清晰地传来一个斩钉截铁、声若洪钟的回应,音量之大,半个街口都听得清清楚“此乃杜华州车驾!无杜华州,天下苍生奈何?!故吾避之!”
此言一出,满街哗然!
无数道惊异、探究、敬佩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杜延霖那辆停在槐荫下的青帷马车。
人们交头接耳,都想看看这位被高拱如此推崇、甚至不惜折节避道的“杜华州”,究竟是何等人物!杜延霖闻听此言,心头一震,却不敢有丝毫托大。
要知道高拱未来可是大明最有权势的首辅之一。
大明朝的首辅,虽有宰相之实,但终究无宰相之名,因此权势有大有小。
单论权势,高拱恐怕只在后来的万历首辅张居正之下,在明代首辅中可以排到前三。
而且此人性格有缺陷,极其暴躁。
王世贞说他“性急迫,不能容物,又不能藏蓄需忍,有所忤,触之立碎”,是个意气磊落却也粗直无饰、刚愎易怒的角色。
因此高拱常被时人以及后世指责擅权,以至于其虽有“救时良相”的美誉,于社稷实有大功,但风评却是不佳,远不如“甘草阁老’徐阶。
是以杜延霖不敢怠慢,立刻命杜明停车,掀帘而下,几步抢到高拱车前,抱拳道:
“肃卿兄如此礼让,杜某实不敢当!”
高拱闻声,亦是连忙下车。
他面容方正,身姿挺拔,给人一种十分可靠之感。
高拱上前两步,一把扶住杜延霖的手臂,力道甚大,朗声笑道:
“沛泽兄!此言差矣!翰林院里坐而论道,清谈终日,哪比得上沛泽兄躬身于水火之中,活民于倒悬之际!你这一肩担着三省百万饥民的性命!高某今日避道,理所应当!他日若赈灾功成,解民倒悬,高某愿为沛泽兄牵马坠蹬,亦是乐事!”
于是两人就在这长安街衢,槐荫之下,攀谈起来。
寒暄不过两句,高拱话锋便陡然一转,脸上笑容瞬间敛去,浓眉倒竖,指着方才鄢懋卿车驾消失的方向,声调陡然拔高。
他是河南新郑人,此刻竟带出了几分河南乡音:
“可恨!可恼!那鄢懋卿算个龟孙!”他啐了一口,怒意勃发:
“仗着严嵩撑腰,耀武扬威!三省大早,饿浮盈野,朝廷空虚,正是上下齐心,共度时艰之际!严嵩身为首辅,不思开源节流,体恤民力,反趁此国难之时,上表力荐鄢懋卿这蠹虫赴江南诸省“清厘赋税、追缴历年积欠’!美其名曰“为国聚财,以济燃眉’!怎娘的一”
高拱越说越怒,粗口都带了出来,声震街衢:
“这哪里是清厘?分明是纵虎下山,借机盘剥!鄢懋卿所过之处,必是鸡飞狗跳,哀鸿遍野,怨声载道!江南本就赋税繁重,再经此搜刮,无异于剜肉补疮!此等行径,与趁火打劫何异?!简直是丧心病狂,祸国殃民!”
他猛地一拍大腿,震得官袍下摆簌簌抖动。
随即,高拱猛地凑近一步,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杜延霖,压低了声音,语速却更快:
“沛泽兄!你此番赈灾,担子重过泰山!然天灾虽酷,尚有一大痼疾,其害更烈,尤甚于天灾!”“还请肃卿兄指教!”杜延霖神色一凛,肃然拱手。
“那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