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苑玉熙宫深处,一连数日,宫门紧闭,药香弥漫。
嘉靖帝这一气非同小可。
他本笃定海瑞不过是受人指使、沽名钓誉的棋子,是杜延霖精心布下的爪牙。
然而,锦衣卫呈上的那数十万言公私文书,字字句句皆为“天下为公”,竟无一丝私心杂念,实乃古今未闻!
这颠覆性的真相,比任何谗言诽谤都更具冲击力。
他的帝王心术,在“海刚峰”这面照妖镜前,似乎显得苍白而可笑。
那“无私”的光辉,灼得他心神不宁,坐卧难安。
因此,嘉靖气病了。
一连数日高烧不退,口中时有呓语,时而斥责“狂悖”,时而又在昏沉中喃喃自语“无私……为臣者,岂能真无私?”
龙榻前,太医院使、院判轮番值守,银针刺穴,名药灌服,一番倾力救治,方才将龙体从险境边缘拉了回来。
只是,这位“仙丹”浸淫多年的帝王,本就被丹汞侵蚀了根基,此番急怒攻心,大伤元气,精气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,再无往日那份刻意修炼出的仙风道骨。
数日后,宫门终于开启,允许阁臣入内奏事。
精舍内,药气氤氲不散。
嘉靖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,身上搭着薄衾,面色是病后的苍白。
他微微阖着眼,听见黄锦通报,目光这才有些虚浮地落在走进来的徐阶身上。
徐阶趋步上前,深深叩首:“臣徐阶,恭请陛下圣安,祈愿龙体康宁。”
“唔……”嘉靖喉咙里滚出一个沉闷含糊的音节,算是回应,随即又疲惫地阖上了眼。
徐阶垂首,拣选了几件紧要却不算刺激的朝务缓缓奏报。
嘉靖帝只是听着,偶尔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“嗯”声,再无多言。
这时,却听徐阶说道:
“陛下,河南、陕西、山西三省灾情,刻不容缓。流民日增,饿浮遍野,地方官吏虽竭力安抚,散粥施药,然杯水车薪,杯水车薪啊……”
徐阶的声音带着沉痛,他顿了顿,仿佛在斟酌词句,目光谨慎地扫过嘉靖苍白的面容,才继续道:“方钝老尚书,临行前……曾以万金之躯泣血力荐一人,言其或可挽此狂澜于既倒…”
徐阶的话在此处微妙地停住了,但未尽之意昭然若揭:
方钝以自身乌纱与清名作保,换取杜延霖以右金都御史之职,总理三省赈灾兼推广番薯。
陛下您也答应了,杜延霖的私信亦被查实无私,君无戏言,可不能因为您病了就食言啊……嘉靖帝沉默了,窗棂透入的光线,映照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,更添几分压抑。
良久,嘉靖帝终于开口:
“方钝……既荐之……朕……姑且用之。”
他微微侧首,看向侍立榻旁的黄锦,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决断:
“黄锦!”
“奴婢在!”黄锦立刻躬身趋前,屏息凝听。
“传旨!”嘉靖帝的目光看向殿顶,落在虚空某处:
“着杜延霖……迁都察院右金都御史,总督河南、陕西、山西三省赈灾事宜……赐王命旗牌……许其……便宜行事……尽量……活民………”
“陛下圣明!”徐阶闻言,心头那块巨石轰然落地,他深深叩首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。旨意既下,嘉靖帝仿佛瞬间耗尽了所有气力,疲惫地挥了挥手,示意徐阶退下。
旨意火速传达。杜延霖擢升都察院右金都御史,总督河南、陕西、山西三省赈灾,并授王命旗牌!虽说官位还只是四品,但此时杜延霖的权柄之重,地位之尊,几与巡抚无二!!
新命在身,杜延霖即刻整备行装,欲往内阁拜谢座师徐阶。
此行除却谢恩,更是要跑跑关系。
他深知朝堂波谲云诡,欲成赈灾大业,非借力不可。
之前杜延霖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