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堂之上,空气像是凝固的油,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张县令那张清瘦的脸在堂上昏暗的光线里,显得格外没有温度。惊堂木落下,声音沉闷,却像一记重锤,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。
“带原告、被告!”
姜知夏被带到堂前左侧,她能感觉到身后村民们投来的几十道紧张目光,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。她悄悄在袖中蜷了蜷手指,冰凉的指尖传来一丝真实的触感,让她纷起的心绪定了定。
很快,被告钱富贵,也被两名衙役半推半就地“护送”了进来。
这老狐狸,不愧是镇上的地头蛇。今日特意穿了身不起眼的暗纹绸衫,脸上没有半点心虚,反而挂着几分被冤枉的委屈和老实人特有的惊愕,活脱脱一个被刁民讹上的良善乡绅。
他一进公堂,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姜知夏一下,便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对着张县令便磕起了头,声音里那股子悲愤,简直闻者伤心。
“青天大老爷!草民冤枉啊!草民在清溪镇本本分分做了二十年的生意,手脚干净得很,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,竟要遭此横祸!”
演得真好。
姜知夏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是一片沉静。她知道,从踏进这道门开始,比的就不是谁嗓门大,而是谁更能沉得住气。
张县令拿起状纸,慢悠悠地看了一遍,才冷声问道:“钱富贵,状纸上所言,你可认罪?”
“草民不认!”钱富贵把头磕得砰砰响,“草民敢对天发誓,这上面写的,件件都是污蔑!”
“是么?”姜知夏终于开了口,声音清亮得像山泉水,在这压抑的公堂上格外突兀,“钱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。十天前,你派伙计去我家中,想用三文钱一斤的价格,强买我全村的土豆,这事,你不会忘了吧?”
钱富贵眼皮狠狠跳了一下,但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:“大老爷,您听听!草民是好心去商议收购,是这姑娘自己贪得无厌,漫天要价,生意没谈成,如今反倒怀恨在心,反咬一口!”
姜知夏没理会他的颠倒黑白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继续问:“那我再问你,生意谈不成,你是否就派人去殴打我村村民赵三?”
“一派胡言!”钱富贵矢口否认,“那赵三平日里好赌,指不定是欠了谁的赌债,与我何干?”
“你!”堂下的赵三叔气得脸红脖子粗,就要上前,被姜知夏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跟这种老无赖耍嘴皮子,是下下策。
“大老爷,”她转向张县令,朗声道,“是非曲直,口说无凭。草民有人证!请大老爷传人证——刘三!”
张县令点了点头:“传刘三!”
很快,那个被何项北擒住的假大夫,就被衙役从后堂带了上来。他腿肚子都在打颤,一上堂,看到钱富贵,眼神就像被烫着了一样,慌忙躲开。
“刘三,堂下所跪何人,你可认得?”
刘三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钱富贵,又飞快地低下头,蚊子哼哼似的挤出两个字:“不……不认得。”
此言一出,堂下姜家村的村民们,心齐齐往下一沉。
钱富贵的嘴角,勾起一抹藏在肥肉褶子里的得意冷笑。
姜知夏的指甲,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印。那一点点尖锐的刺痛,反而让她混乱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。
好家伙,这钱掌柜动作够快的,连夜就把人给买通了。
“大胆刁民!”张县令一拍惊堂木,怒视着姜知夏,“人证言之凿凿,你还有何话可说?”
局势,急转直下。
姜知夏深吸一口气,上前一步,对着张县令朗声道:“大老爷,此人出尔反尔,其言不足为信。草民恳请大老爷,准许草民亲自问他一句话。”
张县令有些不耐,但还是点了点头:“准了。”
姜知夏走到那假大夫面前,缓缓蹲下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