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顺口,关东军司令部。
深夜的会议室里,烟雾浓得化不开,连墙上的巨幅满洲地图都显得有些模糊。
这里的空气,比奉天前线更加凝重,因为它掺杂了权力、野心和截然不同的判断。
司令官本庄繁大将坐在长桌尽头,像一尊沉默的佛,只有指尖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,暴露着他内心的波澜。
他正在听取的,不是捷报,而是他麾下两员最具代表性的干将,一场关乎关东军乃至帝国命运的激烈争吵。
“够了!石原君,你的谨慎快要变成怯懦了!”
说话的是高级参谋板垣征西郎。
他猛地站起,身体前倾,双手撑在桌面上,眼睛里布满了前线将士才有的血丝,但更多的是赌徒般的狂热。
“奉天城下是流了血,是死了人!但这正说明我们打到了张作霖的痛处!这是他最精锐的家底!只要我们在这里碾碎他,整个东北,不,整个支那的抵抗意志都会崩溃!”
他挥舞着手臂,声音嘶哑却极具煽动力:“现在停下?就是对前线五千玉碎英灵的背叛!司令官阁下,我们必须立刻向东京请求增援,要一个,不,两个师团!要重炮,要更多的飞机和战车!用绝对的力量,把奉天城连同东北军的脊梁骨一起碾碎!这才是帝国陆军的方式!”
“板垣君,愤怒并不能换来炮弹。
接话的是作战主任。
他依旧坐着,扶了扶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。
与板垣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,他的声音平稳,却字字诛心。
“我请问你,碾平奉天之后呢?我们最初的计划,是闪电一击,造成既成事实,利用支那军阀的内斗和不抵抗,以最小代价拿下东北。但现在,奉天变成了一个血肉磨坊,我们在和一个前所未见的、装备精良、战术顽强的敌人打一场我们并未准备的消耗战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手指精准地点在铁路线上:“我们的后勤线,像一根细长的脖子,随时可能被掐断。前线每天消耗的炮弹是一个天文数字,我们的步枪在对方半自动火力和精准的迫击炮面前占不到便宜。士兵的勇气值得敬佩,但勇气挡不住子弹。”
接着,他手指划向国际版图:“更重要的是,全世界都在看着。战事每拖延一天,支那的民族情绪就高涨一分,欧美列强的干涉可能性就增加一分。如果我们现在大规模增兵,这就不再是地方事变,而是一场真正的战争。帝国,是否己经做好了与一个被激怒的、可能获得外援的庞大国家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?北方的苏联会坐视不理吗?”
“你这是危言耸听!”板垣怒吼道,“只要力量足够,就能粉碎一切阴谋!帝国陆军的字典里没有退缩!”
“但有无谓的牺牲和战略的破产!用士兵的尸体去堆砌一场可能将帝国拖入深渊的胜利,这才是最大的不负责任!”
“都住口!”
本庄繁终于开口了。
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压过了两人的争吵。
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漆黑的海港。
良久,他才转过身,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权衡。
板垣看到了他想要的决绝,看到了他预料的顾虑。
“板垣的决心,是帝国军人的魂魄。石原的顾虑,是参谋人员的本分。”本庄繁的声音缓慢而沉重,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重,“你们说的,都有道理。”
他走回桌前,做出了一个典型的、和稀泥式的决定,但这背后,是巨大的压力和对未知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