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风邪入体,兼之……”他微顿,抬头瞄了眼小皇帝紧绷的背部,缓声道,“气血瘀滞,故而高热骤起,虚汗不止。若不及早压制,恐生厥脱之变。”
冯妙莲其他没听懂,不过“厥脱”二字,大体能猜到意思。她瞬间慌神。
“这么严重?”
就见小皇帝朝她警告地一瞥。
她讷讷地闭上嘴。
“你既能诊出朕的病灶,想来已有解决之法。”拓跋宏注视着他,嘴角噙笑,不疾不徐地问。
高识点头,转身从医箱内取出一个黑漆的方胜盒来:“小僧有自配的清凉散,内服可退热安神;外用可缓解灼痛。”
他将盒子递给冯妙莲,“以温水化开即可。”
“小师傅好厉害呀!”她朝他甜甜一笑。屋里没有宫人,她自觉地捧着药盒到内室,拿温水给小皇帝调药去了。
“高识?”小皇帝忽而唤他。
“唯!”
拓跋宏念着他的法名,俊眼微眯,“朕依稀记得,道人统法秀有个同门师弟,七岁便熟读佛国经史,梵门尊之为高菩萨?”
“不敢。浮夸虚名,无妄无据。”高识坦然承认,语气平和,不见喜悲。
还真是他!不过小小年纪就能受戒为法师的,想来只有这位了。
“小师父既救了朕,可有何……缘法?”拓跋宏忍着背部不适,琢磨他的来意。
高识顿了顿,眼神深处,似有一缕极淡的、难以捉摸的情绪掠过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,就见他忽而跪下,郑重地朝小皇帝行陛见大礼。
拓跋宏一惊,眸子里闪过疑惑,面上却不动声色,甚而提着的心放了下来——有求于人就好,若是无欲无求,才叫他难以拿捏呢!
“法师何意?”
高识眉目低垂,直言:“小僧欲往佛国求法,奈何道人统不允。求陛下特赐通关度牒,助小僧西行。”
“哦?”小皇帝眉梢微挑,大拇指下意识地搓了搓食指指节,“求法是好事,法秀……你师兄,为何不放你走?”
高识微微一顿,欲言又止。
“道人统深受父皇信重,你既要朕帮你,总得说明白情由。”
高识垂首,沉寂了片刻。
小皇帝没有催他,相反,静静地等着他回话——他素来有耐心!
高识这才解释道:“师兄欲小僧在监福曹任职。”
“监福曹不好么?一样可以修行。”
高识却沉静下来,眸子低垂,望着手腕上的念珠不语。那沉默并非抗拒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坚持——监福曹统管天下僧尼,权势煊赫,是多少僧人梦寐以求的去处。可于他而言,却是俗世的枷锁,里面多少不可说,他实在不想卷入其中。
“药化好啦!”冯妙莲适时出来,将温热的漆盏递给小皇帝。
拓跋宏低头看了眼微微发绿的汤汁,眉头微蹙,还未靠近,就能闻到一股苦味!
退热要紧,他到底深吸口气,一饮而尽。舌尖裹挟着残汁——果然,苦得很!
嘴里忽而被塞了什么,一股梅子的清香瞬间充斥唇舌,他转头,正对上冯妙莲笑盈盈的眼,就见她甩了甩腰间的鸭色锦囊,得意道:“还好我随身带了蜜饯!”
就你聪敏!小皇帝无奈又好笑地瞥她一眼。
上首的二人自在打趣,高识静静跪着,面上平静若冰面,仿似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。
“咦?你方才说,要去佛国?西域吗?”冯妙莲伺候完皇帝,转头打量起地上的小和尚。
杏仁儿眼微微一亮——越细看,越觉得——这个小师父真俊啊!眉目如画,气质澄净,好似山上积雪,纯净无暇;又似空中星月,清辉闪耀。
他的俊质与小皇帝又有不同。拓跋宏的俊朗是蒙着绸缎的斧钺,翩翩风度下,是帝王的锐利与威仪。而高识的呢?则是超脱尘世的疏离与宁静,仿佛不属于这纷扰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