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太明白,姨母为何会叫冯二娘跟来?他瞟了眼上首的小皇帝,不禁摇头,即便要联姻,也该找个年龄大一点儿的,这么小的孩子,能顶什么事儿!
“阿砚没来?”她假意寒暄。穆砚年初新授了郎官,还来她这里炫耀呢!
“他尚在越骑营。”穆泰长眉微拧——阿母曾有意撮合她与幼弟,后被舅舅婉拒,又有姨母懿旨,召她入宫,这才作罢。“二娘找他?”
“没……”冯妙莲讪讪地坐好。
终于,诵经声停了,小皇帝在众人的拱卫下,步入备好的静室稍作休息。
冯妙莲自然紧跟着他入了屋。
就见小皇帝面色如常地屏退左右。当最后一名侍从退出,他终于支撑不住,精气神一松,踉跄着后退几步,幸好有冯妙莲从后撑着,才勉力稳住身形。
她惊呼,刚要出声,想起小皇帝的嘱咐,又生生忍住,使出吃奶的力气架着他往榻上去——小皇帝虽不到十岁,但长得人高马大的,加上这副甲胄,冯妙莲只觉自己在推着一座小山走!
好不容易到了榻边,她将人送上去,甩甩发酸的手臂,提议:
“我去叫长兄和拓跋世子来吧!”冯妙莲算是看出来了——小皇帝要面子,不欲外人知晓他被太上皇帝责打的事。可长兄和拓拔世子不是他的伴读么?看他们感情那么好,总不算外人吧?
“叫他们来作甚!”就见小皇帝吃力地卸下头盔、跨刀和披肩,光这些,沉甸甸的就有十来斤重!他额际的冷汗早已浇湿了鬓角,两边的辫子贴在脖颈上,胭脂早化了,再也盖不住纸一样苍白的面色。
“我歇会儿就好!一点鞭伤,不必劳师动众。”他坚守着自己那点虚弱的自尊,一把俯趴在榻上,撇过头去,不让她看到他的狼狈。
哎?冯妙莲又急又气——他伤成这样,叫她一个人怎么应对?哎,双三念和金粟姑姑都去哪儿了?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!
她无可奈何地坐到榻边,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小皇帝,想起魏大母训狸奴的话来——犟种!
“小僧为陛下请平安脉。”
犹如平地惊雷,门外忽而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,若山涧清泉,直流到人心底去。
小皇帝赫然睁开眸子,灵岩寺还安排了这出?听声音,又是之前那个小和尚?他到底什么来路?看年龄,比自己大不了几岁,竟能又是接引又是请脉?他几次三番接近自己,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?
高识,他沉吟,莫非是……
拓跋宏一阵头疼——直想回绝!
冯妙莲却眼前一亮。
“陛下!”她凑到小皇帝耳边,压低声音劝道,“让他进来看看吧!不脱衣服,谁知道你的伤?就说寒症引起的高热呗!反正……就是个和尚,又不是那些将军!”
高热令拓跋宏有些眩晕,连四肢都愈加乏力。冯妙莲还不知死活地贴过来说话,带着乳香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脖子边,窸窸窣窣的,痒死了!
他沉吟片刻——过会儿还有冬狩,再不退烧,怕会碍事。
唔,让他来看看也好,正如妙莲所说,不过是个和尚!
小皇帝点了点头。
高识进得屋里,目光平静地掠过勉力端坐的皇帝,和侍立一旁的冯妙莲,朝他们合十行礼,不卑不亢,自带一股出尘的疏离。
拓跋宏勉强坐直,维持着帝王威仪,“有劳法师!”他将手腕搭在榻边的矮几上。
高识默默卸下肩上的木箱,跪于小皇帝脚边。指尖搭上他的腕脉,垂眸细诊。
拓跋宏低头审视着他——小和尚的手指修长洁净,带着一丝寒玉般的清凉,奇异地缓解了一些他身上的灼痛。
冯妙莲亦屏着呼吸,盯住高识,试图从他俊朗的外表下读出什么。可小和尚始终面若平湖,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像,无悲无喜,无惊无怒。
片刻,他收回手,合十回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