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跋宏挥退众人,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庭中积雪映出的冷光,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。
他虽背对着人,可冯妙莲依然察觉到他不太平顺的心绪,忍不住上前,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。
小皇帝这才回神,转身时已恢复往日的温润模样。
“今日先到这里,回去歇着吧。”
冯妙莲如蒙大赦,这压抑的氛围,实在不比寿康宫好多少!她还是回她的临漪阁待着吧!
正要告退,却听他忽而问:“二娘可会骑射?讲武之后还有会猎,大母恐怕会点你随行。”
她愣了愣,道:“可我只擅骑,不擅射。”
拓跋宏拧眉,疑惑地问:“有什么讲究?为何不一块练?”
冯妙莲老实地道:“魏大母说了,书读得好不好无所谓,会不会射箭也无所谓,但马一定要骑得快!不然哪天再被抄家,逃都逃不掉!”
“百无禁忌!”拓跋宏难得脸上一冷,斥她道,“怎么什么混话都敢说!”
冯妙莲把胸一挺,看似小声嘟囔,实则义正言辞:“你家之前又不是没抄过我家!大母教我们防着点,有错么!”
“你……”小皇帝一噎,竟说不出话来。
冯妙莲却突然意会了什么,当即折返回来,跑到他的面前老老实实站好,一双翦水秋瞳亮莹莹地注视着他。
拓跋宏脑中警铃大作,本能地后退半步:“你……又预备做什么?”
他真是怕了这古灵精怪的丫头!
“听陛下的意思,”他退,她进,脸上露着一丝讨好却狡黠地笑,“陛下会护着我们的,对吗?”
拓跋宏被她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怔,随即好笑地摇头。“和朕有什么关系?有太皇太后在,谁敢动冯家?”
“那要是我姑母不在了呢?”
“噤声!”拓跋宏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小嘴,谨慎地看了眼四周,见侍奉的黄门宫女皆在殿外,这才松了口气,低声警告她,“这话说不得!即便你是大母侄女,也要小心!”
他温热的手掌捂着冯妙莲的口鼻,她都能感觉到他掌心里的薄汗!
难得见他如此失态,可想她方才的话定然大逆不道得很!她眨巴着眼点了点头。
“呜呜!”太闷啦!她忍不住抱着他的胳膊扯了扯。
拓跋宏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她。
“可是,”冯妙莲也放低声音,嗫嚅道,“姑姑比你我都大得多啊!”意思是,她会比他俩先死!
“你还敢说!”拓跋宏头皮发麻,大手又捂了上来。
“别别!”冯妙莲屈膝避开他的手,顺势躲进他的怀里,两只胳膊自他的腰间绕过,将他抱得紧紧的,头也一下子埋进他的胸口——看还怎么捂她的嘴!
怀里突然多了个温香软玉的娃娃,拓跋宏一怔,待反应过来,立时哭笑不得。这孩子!
“你回答我呀!”冯妙莲紧了紧环住他腰身的手,不依不饶。她年龄虽小,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——小皇帝与她的姑母之间,有着复杂的纠葛,说不清是恩还是仇!
“朕未必能活过太皇太后。”脑门上方传来小皇帝嗡嗡的声音,无奈又落寞。
他只是两宫之间争权夺利的傀儡——能不能安然地活到亲政,尚未可知。
“假使呢?你会对冯家、对我好么?”冯妙莲微微松开手,仍抱着他,身子往后仰了仰,让自己能看清他的脸。
“那朕也做不得主!”拓跋宏苦笑。他的头顶,可不止一座大山!“还有太上皇帝呢!”
“哎呀万一,不,是一定!你活得比他们都久呢?”冯妙莲一跺脚,就是要刨根问底。
若他能熬过两宫?
拓跋宏当然想过这样的日子,且每每都让他忍不住血脉偾张!
待到那时,他便能亲政,像史书上历代贤君那样,开疆拓土,整顿朝纲,文治武功,万国来朝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