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师长,请批准我入学堂陪读,监督舍弟的学业。”
空气中响彻一声轻笑。
袁翊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诞的事情,道:“庾旦今年已满十五岁,不是刚启蒙的稚子!这个年岁还需要长辈时刻盯着才肯学,我看他这书还是别读了。”
学习习惯是从小养成的,庾旦这个年龄想改过自新确实很难。
可庾明舒所求从来不是盼弟成才啊!
即便是在大梁这样民风开放、女性地位尚可的朝代,女子的受教育权、参政权仍是极其受限的。
她没有通天的本事,也没有过硬的家世,她想读书,势必要扯庾旦做幌子。
庾明舒面露苦笑:“小女明白,舍弟或许不是弄文墨治经书的材料,可家中长辈对他寄予厚望,还盼望他重归正途、继承先父遗志……小女只能尽人事,再听天命。”
对上一双希冀的目光,袁翊沉默一阵,蓦地叹息。
“杨公对庾御史颇为赏识,近十年过去了,还时常提起庾御史那篇《明法论》。”感叹罢,他复又严肃起来,“可我必须劝告你,长安书院现有学子一千五百人,其中无一名女子。”
庾明舒道:“我方才去过学堂,以庾家二郎的身份与几位学子打过招呼,他们未曾起疑。”
袁翊道:“可你始终是女子。”
庾明舒挺直腰杆,双手自然垂下,直视对方的眼睛:“敢问袁先生,书院教令可曾禁止入学?”
“那倒没有。”袁翊看向窗外,“本朝女子读书是常有的事,宫中也有内学宫,掌教内廷女史。至于官宦千金,她们通常不入书院,只在各自府中请塾师教导。”
“法无禁止即可为。”庾明舒得到了想要的答复,欣然一笑,朝他拱手。
窗外的云层不知何时散了,早晨温柔的阳光洒在她身上,袁翊无端觉得这姑娘有些刺眼。
他忍不住说句扫兴的话:“长安书院无明令禁止女子入学,却有招生入学的章程。我在书院求学、任教长达十年,从未听说过陪读一说。”
庾明舒眼珠一转,福至心灵,追问:“那书院入学有何条件?”
袁翊据实道:“年纪十四至十九,从七品以上官员子弟,才学卓越者。”
她爹是几品来着?
庾明舒回想了一下,庾骓生前的职位是侍御史,从六品,恰好迈过了门槛。
袁翊手腕一沉,放下茶杯。
“论出身,你自是够格,可你不曾学过经典……”
庾明舒打断他道:“我在家中也是读过书的。”
“你读过哪些书?”
“通览五经。”
袁翊提起了几分兴致,重新打量起眼前女子。她已不似方才谦逊,眸中洋溢着势在必得的自信。
“你口气不小。”他从凌乱的书堆里抽出一沓纸,置在桌上。
庾明舒敢这么说,自然是有底气的。她学年七年文学,就拿了七年专业第一,论诗情才华她不敢与古代诗人比肩,但论应试,她敢说自己不输书院学生。
“五经之中选其一,你最熟悉哪一经?”袁翊问道。
保守起见,庾明舒答道:“《诗》。”
袁翊方提笔蘸墨,闻言动作一顿,手腕悬在半空中,庾明舒隐约察觉他眼中闪过笑意,似是在说:果然如此。
五经里面《易》太玄乎,庾明舒学不明白。《礼》不算难,但她天生反骨,读来厌烦。《书》和《春秋》都是古史,出题人若想为难人,其难度深不可测。
《诗》发挥空间最大,可以考究原诗文本,也能引申其他议题。最主要的是,《诗》与文学专业的关系最深,庾明舒对它对熟悉。
袁翊很快就写下了考题,搁笔起身,示意庾明舒坐下作答。
庾明舒也不忸怩,入座后顺手捡起他放下的毛笔,垂眸细看纸上的八个字。
——鱼网之设,鸿则离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