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沈知微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,倒是与前世一般无二,心下一松,旧友再见,她起了些促狭的心思。
沈小姐倾身,从案几上的碟子里拈起一块方才未用完的火腿酥,递到他面刖。
“起来吧,殿下既让你来,便是信你。这酥饼味道不错,尝尝?”十七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视线落在眼前那枚精致喷香的点心上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又立刻压下,垂眸硬邦邦地道:“谢小姐,属下职责在身,不宜……
“不宜什么?“沈知微打断他,向后倚在软枕上,“殿下是让你来护卫我,理应全都听我的。吃了,这是命令。”
十七沉默片刻,终是伸出手,极快地接过那枚酥饼,指尖小心地避开了她的接触,低声道:“谢小姐赏。”
然后便站起身,退后两步,重新融入墙角的阴影里。沈知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,摇了摇头,重新拿起书卷,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。
萧翎钧派十七来,确实只是保护。
她了解他,若真有监视之意,来的绝不会是十七这样心思简单,只知服从的影子。她的殿下会用更精巧,更不着痕迹的方式。而十七他既来了,便会像钉子一样守在这里,除非萧翎钧亲至下令,否则谁也撵不走他。
这很好,有他在,至少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。林文远那边若再想动什么心思,也得先掂量掂量东宫的影卫。
寂静在室内蔓延,只有她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。“十七。"她忽然开囗。
“属下在。”阴影里立刻传来回应,没有丝毫延迟。“你在东宫当差多久了?”
“回小姐,四年零七个月。”
“哦……“沈知微指尖摩挲着纸张边缘,似是随口闲聊,“那……你可认得一个叫静姝的小宫女?大约这么高,眼睛很亮,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小梨涡。”阴影里沉默了一瞬。
片刻后,声音再度响起,依旧平稳无波:“回小姐,东宫名录中,并无此人。”
沈知微掐紧了书角。
“那小禄子呢?说话有点结巴,但腿脚很利索的那个小太监。”“并无此人。”
“春杏?管小厨房的,江南来的,但很会做辣菜的嬷嬷。”“并无此人。”
一个个名字问下去,得到的答案都是冰冷的并无此人。那些曾经在东宫里,与她朝夕相对,在她病中悄悄抹泪,在她偷吃时帮忙望风,鲜活而具体的面孔,在这一世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,未曾留下丝毫痕迹。
是萧翎钧……他把他们都送走了?送去了安全的地方?用另一种方式,护住了那些微末的、本该悄无声息湮灭在宫变浪潮里的性命?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酸涩微涨。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。
萧望卿那边,怕是更要认定救他之人就是安榆了。以他的性子,这份恩情只怕已经加倍偿还在了安榆身上。
而萧翎钧可知晓竹林中的细节,可知晓萧望卿的伤究竟从何而来。许是不知。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,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且压下。接下来的几日,十七果然如他所说,彻底不存在了。沈知微再未见过他的身影,也听不到任何异响。但她知道他一定在。或许是院中的某棵树上,或许是某片屋檐的阴影下。那只黑猫有时会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纰牙炸毛,旋即便被不知从何处弹来的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中脑门,委屈地喵鸣一声跑开,便是证明。沈知微的生活依旧平静。看书,喝茶,偶尔被谢明煦突如其来的拜访吵得头疼。
世子殿下依旧是那副风流恣意的模样,摇着扇子,说着京中最新鲜的趣闻,目光却总会似有若无地扫过院中几个易于藏匿的角落,唇角噙着了然的笑。“啧,太子哥哥真是小心过头了,"某次他来时,正撞见黑猫对着西墙角那棵老梨树低吼,不由嗤笑一声,“就你这小破院子,还能藏进什么魑魅魍魉不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