显然家境殷实,约在了国营饭店,点了红烧肉和饺子。他体格壮硕,说话声音洪亮,带着一股食物油脂的丰腴气息。“苏妹子,跟了我,别的不敢说,肉管够!“他拍着胸脯,笑声震得桌面微颤,“你看你这小身板,就是缺油水!以后我天天给你从厂里带些猪头肉、大骨头回来,保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!”
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未来生活的图景:生个大胖小子,他在外挣钱,她在家带孩子做饭,等他叔退了,他还能接班当上干部……他甚至开始规划家里应该再添置一台什么样的缝纫机。
苏月月安静地吃着饺子,味同嚼蜡,不明所以。她放下筷子,用纸巾擦了擦嘴角,抬起头,眼神清亮:“王同志,谢谢你的款待。我吃饱了,先走了。”
王同志愣住,还没反应过来,苏月月已经起身离开了座位。第三位,是一位小学老师,姓刘。
刘老师戴着黑框眼镜,斯文白净,说话细声细气。他们约在图书馆见面,气氛倒是比前两次安静许多。
他聊文学,聊学生的趣事,看起来是几位中最正常的一个。然而,当苏月月偶尔提起自己对素描光影的一些理解,或者对某本外国小说的人物看法时,文老师的眼神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,随即迅速将话题引回“更安全"的领域,比如教学大纲或者思想学习。
临分别时,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低声说道:“苏同志,你……很特别。不过,有些想法,以后在家里说说就好,在外面还是要注意影响。”一连相看了五六位,各行各业,条件各异,却无一例外地让苏月月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疏离。
这天晚上,她相完最后一位一-一位絮絮叨叨、反复强调自己“根正苗红三代贫农"的拖拉机手,回到家中,身心俱疲。一阵熟悉的墨水味传来。苏玉山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不远处,倚在门框上。
“听说,今天见的那个,是开拖拉机的?"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。
苏月月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"嗯”了一声。“怎么样?"他问,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。“不怎么样。"苏月月的回答干脆利落,带着相看一天积攒下的所有厌烦,“话太多,震得我耳朵疼。”
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、几乎是气音的嗤笑,很快又消散在风里。沉默再次蔓延。过了好一会儿,苏玉山才又开口,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,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:“那你继续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她转过身,第一次在今晚正式看向他。月光下,他的轮廓有些模糊,唯有那双眼睛,亮得惊人,正沉沉地望着她。
“苏玉山,"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,这些天的挣扎、屈辱和无奈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,“是不是看到现在的我心里很痛快?特别想笑话我?”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和尖锐。苏玉山迈步走到她面前。他站得很近,近到苏月月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热气息,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、压抑着的情绪。“我没有。“他盯着她的眼睛,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、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在你眼里,我苏玉山就这么小肚鸡肠,这么龌龊?”就在这时,门"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杨采看到两人愣了一下,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和复杂:“玉山,月月,你们…在说什么呢?这么晚了还不休息?”苏玉山退后一步,拉开了距离,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,只是微抿的嘴唇和略显急促的呼吸,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:“没什么,妈。就说了两句话。"说完转身就要离开。
杨采看着气氛明显不对劲的两人,张了张嘴,想问问今天相亲的情况,又想说说明天还有一个在纺织厂工会工作的同志条件不错……但最终,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:“月月,明天……还有一个,你看…“妈,"苏月月抬起头,打断了她的话,她的声音异常平静,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、不容置疑的坚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