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”
严世蕃被父亲严厉的目光钉住,一时语塞。
他并非不懂其中的利害,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、仿佛要掀翻严家大船的风浪冲昏了头脑,说的几句气话而已。
“动则授人以柄,静则坐以待毙……”严世蕃喃喃自语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,“爹,难道……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?”
“看着?”严嵩缓缓闭上眼睛,靠在椅背上,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得异常疲惫和苍老,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。
他沉默良久,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。
窗外,隐隐传来更远处的喧嚣,仿佛是外面无数士子们汇聚的声浪穿透了严府高深的院墙。那声音微弱,却像针一样刺着严氏父子的神经。
终于,严嵩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眼睛里,愤怒和震惊已被一种深沉的、近乎绝望的平静取代。他缓缓道:
“东楼,柄国十余载,你可曾见过陛下因臣子一道奏疏、一群士子伏阙,便动摇过心意?”严世蕃一怔,努力回忆。
嘉靖皇帝……那个深居西苑,心思如渊似海的帝王。
杨继盛死谏,血流诏狱;沈炼等弹劾严嵩的官员或被杖死,或被流放;更远的大礼议,左顺门外伏阙的官员们血染丹墀………
皇帝的心意,何曾因外界的汹汹物议而轻易改变?
他只会更加猜忌,更加认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,是结党,是图谋不轨!
“陛下的心思……”严世蕃眼中闪过一丝明悟,但随即又被更深的不安笼罩:
“可是爹,这次不一样!杜延霖那奏疏……句句诛心!还有赵文华那个蠢货!他捅的篓子太大!皇陵…“此劫能不能过,”严嵩的声音低沉而干涩,如同枯叶摩擦,“全看陛下的心意。”
他扶着椅圈,极其缓慢地站起身。
那原本挺直的脊背,此刻竞显出了几分佝偻。
他走到书案旁,看着那份被揉皱又被撕碎、沾满了墨汁的抄录奏疏,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纸屑,看到了那个在河南泥淖中奋力挣扎的身影一一杜延霖。
“竖子……当真狠毒。”
严嵩的声音几不可闻,带着一丝复杂的、混合着恨意与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忌惮?
此疏一出,无论结果如何,他严嵩“柄国失道、致士风崩坏”的污名,怕是再也洗刷不掉了。即使此劫能过,在陛下心中也会留下一根刺。
“爹?”严世蕃看着父亲不同寻常的举动,心中不安更甚。
严嵩没有看他,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更衣。”
“更衣?”严世蕃愕然,“爹,您这是要……”
“去西苑。”严嵩淡淡道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,“跪阙,谢罪。”
严世蕃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:
“跪阙?谢罪?爹!您是当朝首辅!陛下倚重的元辅!岂能…”
“住口!”严嵩猛地回头,目光如电,厉声呵斥:
“为父如何行事,还需你来教吗?此刻,唯有如此!唯有让陛下看到为臣的惶恐与请罪之诚,或有一线转圜之机!去!取素服!免冠!”
严世蕃被父亲眼中的厉色慑住,张了张嘴,终究没敢再反驳。
他明白父亲的意思,只是被一个小小五品郎中逼到如此地步,心实不甘!
“是……儿子这就去准备。”严世蕃压下心头的屈辱和惊惶,踉跄着起身,亲自去安排。
很快,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白色素服送到了书房。
严嵩在严世蕃的服侍下,默默褪下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仙鹤一品绯袍,换上粗糙的素白布衣。当那顶沉甸甸的梁冠被取下,露出花白稀疏的头发时,这位执掌帝国权柄十余年的老人,瞬间失去了所有煊赫的光环,只剩下一个苍老、疲惫、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