擂鼓。
他将那份标注着“流沙层深七丈余至八丈”的真实图纸恭敬地递到海瑞面前:
“桩位图已与沉排受力图比对完毕,关键桩位已标识,这是最新的流沙层深度勘测结果,请县尊复核。”
海瑞接过图纸,就着昏黄的油灯,手指划过那些标注的深度数字,一丝不苟,每一个停顿都让黄秉烛的心提到嗓子眼,袖中的密信和布老虎仿佛两块烧红的炭。
片刻,海瑞放下图纸,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:
“嗯,桩位选得稳妥,流沙深度……处处标记清晰,七丈至八丈,与我们前次预估一致。这月牙堤成败,桩基是关键,半点马虎不得。”
他抬起头,看向黄秉烛,眼中是纯粹的、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:
“黄书吏,你经手的卷宗图纸,向来严谨。本官病着,杜水曹又刚从归德赶回,堤上桩基之事,你务必多费心,盯紧些。这数据……万不可有丝毫差错!”
“是!卑职明白!定当……定当竭尽全力,不负水曹与县尊所托!这数据……绝无差错!”黄秉烛声音发紧,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。
海瑞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信任,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着他。
海瑞点点头,似乎并未察觉黄秉烛的异常,又剧烈咳嗽了几声,在衙役的搀扶下,一步一挪,艰难地回工棚休息去了。
看着海瑞佝偻、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黄秉烛背靠着粗糙的门框,几乎虚脱。冷汗彻底浸透了后背,冰凉一片。
他缓缓从袖中抽出那份密信和那只小小的布老虎。
布老虎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掌心。
他低头看着密信上“汝之家小,亦在吾掌心”那行刺目的字,再看看桌上那份承载着万千性命和两位官员信任的真实图纸。
堤上,民夫的号子声穿透门缝,一声声“嘿哟!嘿哟!”,如同重锤,敲击着他灵魂深处最后的防线。他走到角落里散发着微温余烬的炭盆前,火光跳跃,将他惨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。
布老虎在手中攥得变形,那粗糙的布料、笨拙的针脚,承载着他此生最后一点温存的眷恋,是阿秀灯下的身影,是阿宝咯咯的笑声。
“秉烛……秉烛……”父亲临终的呼唤与赵文华的狞笑在耳边碰撞。
他猛地闭上眼,一滴滚烫的浊泪砸在冰冷的地面,迅速泅开,留下深色的印记。
再睁眼时,痛楚依旧刻骨铭心,深入骨髓,却多了几分尘埃落定、再无退路的惨然决绝。
他颤抖着,将那只小小的布老虎凑近炭火一一那熟悉的、带着奶香与阳光晒过布匹的味道瞬间被焦糊味替代。
布老虎化作一团焦黑的、扭曲的残骸,落入炭盆底部,与灰烬混为一体,再无痕迹。
紧接着,那封冰冷的密信被毫不犹豫地投入其中。
微弱的火苗“轰”地一声窜高,贪婪地吞噬着“减其一二丈深”、“保举出身”、“前程似锦”的冰冷字句,也吞噬了他和至亲之间最后一条可能的生路。
这盏祖辈期望他照亮河清海晏的“烛火”,竟要用自己的血肉至亲为柴薪!
“阿秀……阿宝……为夫……为父……对不起你们.……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、几近碎裂的低喃逸出唇角,无人听见。
这把火,烧断了他的回头路,也焚尽了他为人夫、为人父的安宁岁月。
他扑向桌案,铺开信纸,深吸一口气,极力模仿着惶恐不安的笔触,手腕剧烈颤抖着落笔,伪造给赵文华的“投名状”:
“赵部堂钧鉴:
小人黄秉烛,惶恐叩首再拜。
部堂钧谕,字字如雷,震悚莫名!
小人感念部堂提携再造之恩,无时敢忘。家小性命,悬于部堂一念,小人更是肝肠寸断,日夜忧惧。兰阳桩基之事,关乎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