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杜水曹恕罪!这边请,这边请!”他的话音带着喘。
孙振遇一边引着杜延霖朝正屋公廨走去,一边连声道歉解释:
“不知杜水曹您到的这般快,咳,这个……内署郎中方大人……他刚被赵部堂临时召见议事去了,实在是不巧,尚未回来!司里……司里其他几位大人,”
他咽了口唾沫,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杜延霖:
“一时手头各有紧要公务缠身……一时未能出来迎接杜水曹,失礼之处,还请杜水曹千万海涵!”他一边絮絮叨叨,一边下意识地搓着手,额角渗出的细汗几乎要汇成汗珠滚落下来。
这番场面话,可谓漏洞百出。
新上司到任,主官郎中(内署郎中)不在,副手员外郎总该带头迎接,何至于让一个主事匆忙应付?更不用说“各有公务”这种托词在空旷沉寂的院子里显得如此苍白。
杜延霖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目光锐利地扫过孙振遇那油汗微沁的额头,声音平静无波:“无妨。工部事务繁杂,理解。本官此来,非为虚礼。”
说话间,两人已走到公廨门口。
房间内陈设极其简素,仅一张略显古旧的紫檀案几和一把靠背挺直的梨花木圈椅。
杜延霖绕过案几,径直在圈椅上坐定,随即开门见山,语气斩钉截铁:
“本官奉旨主持河南黄河河堤修缮大工,时间紧迫,刻不容缓!孙主事,即刻召集司内所属吏员及相关干办人等。河南段历年河工完整卷宗、决口详图、河底流沙地基勘测记录、近十年岁修账册细目、堤工物料库存清单及采买契约副本、人夫征调章程文告……凡一应相关文书图籍,即刻悉数调取,呈送本官查阅!”命令清晰,不容置疑,每一个字都像砸在石板地上。
孙振遇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,脸上的惶恐更甚,张了张嘴,却似有口难言,他嗫嚅着:“杜水曹……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
他求助似地看了一眼门外。
恰在此时,院门处又闪出一个瘦高身影,身穿五品青色官服,面色白皙,眼神略显精明。
他快步上前,对着杜延霖也是一揖到底,语速极快地接过话头,熟练地打起官腔:
“下官都水司员外郎吴庸见过杜水曹!赵部堂严令河工大事刻不容缓,卑职等岂敢有半分懈怠之心!”他先是抬出赵文华压了一句,接着话锋立刻一转,语气瞬间变得为艰难:
“只是……只是孙主事方才所言也是实情啊!河南那地方,河患频仍,档案多有损毁遗失。至于详图……最新的勘察,那是去年震前做的,经那场大震之后,地形地貌巨变,河道走势迥异,新旧图籍殊难勘合。新图纸……图纸似乎还未开始勘测.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看到杜延霖冷峻的目光,连忙补充账册部分:
“账册嘛,历年的都在库里堆着,但是……哎呀,堆得实在太多太杂,虫蛀鼠咬,纸张霉变粘连,若要找出大人您点名要的河南段十年岁修细账,怕是要下死力扒拉一阵子,费些时日。物料单子和采购合同…”
他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,几乎是愁眉苦脸:
“这……这更是涉及各仓大使及左右侍郎专管,非本部一司可以决定,需得行文协调调取,这公文往来……恐怕也要等些日子才有个眉目。倒是这人夫征调章程,卑职记得库里有近年新修订的样本!”他转向孙振遇:“孙主事,你还愣着做什么?速去架阁库中,寻来呈给杜水曹过目!”
杜延霖眼神冰冷地扫过这两人:“本官现在就要看河南的地形图及河底流沙层分布图!纵然是新图未定,震前的,这总该有吧?工部都水司,难道连最基础的勘察档案都没有备存?”
他语带质问,声音不高,却字字重若千钧。
孙振遇额角的汗珠终于滑了下来,支吾道:“有……有是有的,只是……”他下意识地又向吴庸投去求助的目光。